14 乘著自己造的船(第3/5頁)

“哦!”九月吐了口氣。

“噗嘶!”地圖先生啐了一口,“都結束了——都過去了,只余老歌和老酒。歷史塵埃啊。她現在只是女王列表上又一個令人懷念的名字罷了。”

“我朋友圖書館翼龍……翼龍說,有些人認為她還活著,只是在地窖裏,或者女爵用來關人的其他地方……”

地圖先生凝視著她,接著哀傷地垂下眼。他想微笑,但似乎笑不出來。

“我在牢裏遇見一位女士,”他當九月沒開過口似的繼續說,“她是個捷侯。她們把記憶保存在項鏈裏,終身佩戴。這位捷侯,由於記憶保管得如此安全,她簡直過目不忘,而她——她叫頁子,那對長耳朵真是既毛茸茸又光滑柔軟——教我如何把記憶復制到羊皮紙卷上,如何畫出完美的路徑……一條能帶我回到所愛事物、我年輕歲月的路。你知道,那就是地圖。一份記憶,一個想回家的願望——在某天,走某條路。頁子將之保存在喉間的珠寶中,我則保存在紙上,無止盡的紙張,耗不完的時間,直到女爵有求於我,把我遣來冬協的野地,一個波瀾不興、毫無生機、我不可能惹出亂子的地方,自然也沒有捷侯撫慰我,更遑論有任何住民需要我的地圖幫助他們找路。”

九月看著自己的腳,看著那雙優雅閃亮的鞋。白蘭地讓她整個身子都暖了起來。“我……需要找路。”她說。

“小幼仔,我知道。我會告訴你該怎麽走。那條路通往世界底端,通往孤獨監獄,獅子把女爵痛恨的靈魂都帶到那兒去。”地圖先生傾身向前,舔著畫筆讓它吸飽墨汁,然後把一片珠寶匠用的鏡片嵌入眼睛,好開始繪制地圖上小島的精密細節。“九月,你瞧,精靈國度是座島,而島周圍的海洋只循著一個方向流。它一向如此,從不改變。海洋沒辦法改變流向。牢房要是位於我們此地的逆流向方位,逆流航向是到不了的,因為海潮不往那裏流。你得環遊整個精靈國度一周才能抵達那裏,而這不是件簡單的差事。”

“您知道我的名字。”

“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等著看吧。”

“不過,一定有個地方離那兒的距離最短!只要從對的方向過去。”

“當然,不過我不會帶你過去。”

“為什麽?”

地圖先生再度面露哀戚。“噗嘶!”他輕輕說,“我們都有所屬的主人。”

九月捏緊拳頭。一想到她的朋友待在又濕又冷的監牢裏,她一刻也不能忍受:“這不公平!我本可以在七天內把這把扳手什麽的帶去給她!她根本不給我機會!”

“九月,我的小牛犢,我的小雛雞,七天永遠不會是七天。可能是三天,或八天,或一天,隨她想要是幾天就是幾天。如果她要你去孤獨監獄,她必定有其理由,你就不可能去別的地方。而且我猜”——他看了看銅扳手,一只大手撚了撚八字胡——“她已經在那兒幫你安排好事情,等著你用你的致命寶劍去完成。嗨,老夥計,”他向它致意,“沒想到我倆會在這樣的場合重逢,外頭還刮著大雪呢!”

“您認識我的……我的扳手?”

“我當然認識它。上次我們相識時,它不是扳手這模樣。不過就算你的朋友換了衣服,你還是認得他們。”

“她為什麽要我大老遠地去她那可怕古老的監獄?我拿到劍了,獅子大可把劍帶走就好,然後放過我們!”

“九月,事情自有其節奏,自有其道。一旦劍被執起,唯有贏得劍者才能真正揮舞它。盡管她擁有那麽強大的力量,也沒辦法碰這把劍,但是你能。而且,是你的雙手喚醒它,形塑它,賦予它生命。”

“地圖先生,我真的非常累了,我比我自己料想的還要累。”

地圖先生在一張羊皮紙上龍飛鳳舞地簽了字。

“噗嘶,可愛的小貓咪,一向如此。”

九月轉身離開。她的雙腳重得要命。她扭轉大門上的喇叭鎖,聽著林中門鎖呼呼轉開的聲音。當她打開大門,門外不再是冬日林景,卻是條長長的海岸和一片明亮的大海。吉立鳥在頭上呼叫著,爭奪魚肉塊。潮流與她抵達精靈國度時恰好相反,正卷著白沫退離銀色海灘。這兒,沙子是形形色色的銀幣、銀王冠、銀權杖和銀條,還有銀絲冠冕、鑲了珍珠的長項鏈、閃耀的玻璃吊燈。紫綠相間的海——陰險海,她想起來——朝岸邊拍著巨浪。

“地圖,”地圖先生說,“如果不能把你帶到你想去的地方,那還能是什麽?”

“那把劍,”九月悄聲說,她滿眼映著海水,“在我之前,是誰擁有它?”

“我以為你知道。是我所效忠的錦葵女王。”

“那,當她擁有它的時候,它是什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