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6頁)

“疆土已經受到擾亂了。你比至尊更能讓國土統治者心存希望,因為他們可以跟你交談,至尊卻無影無蹤。”

“如果我把自己變成禦地者用來作戰的武器,連你都會認不出我。”

“也許吧。我仍害怕自己的力量時,你說過一個謎題,說一個名叫艾麗亞的赫倫女人把一只嚇人又不知名的黑色動物帶進家裏。你一直沒告訴我那謎題的結局。”

摩亙稍稍動了動:“最後她恐懼而死。”

“那只動物呢?它到底是什麽?”

“沒人知道。它在艾麗亞墳前哀嚎了七天七夜,聲音帶著無比的愛意和哀傷,聽見的人全睡不著、吃不下。然後它也死了。”

瑞德麗擡起頭,嘴唇微張。摩亙想起已死的過往中的一刻:他坐在凱司納一間小小的石室裏,研讀謎題,感覺自己的心隨著那些出人意料的轉折而喜悅、而怖懼、而悲傷。摩亙又說:“那謎題跟我無關。”

“我想是吧。你應該知道。”

摩亙再度沉默,挪挪身子,讓瑞德麗的頭靠在肩窩,雙臂環抱著她,臉頰貼著她的發。“我累了。”摩亙簡單地說,“我已經回答了太多謎題。禦地者早在史前就發動了一場戰爭,那場戰爭殺死了他們自己的孩子。如果我對抗得了他們,我願意為疆土而戰,但我想我對抗不了他們,除了自己白白送命,還可能害死至尊。所以我采取在我看來唯一有道理的行動,就是什麽也不做。”

瑞德麗久久沒有回答。摩亙靜靜擁著她,看著火光在她鬥篷上映照出閃耀的銀光。她緩緩說道:“摩亙,還有一道謎題你或許該回答。你除去了亟斯卓歐姆的一切幻象,找出易形者的名字,還喚醒至尊,打破他的沉默。但是有樣東西的名字你還沒找出來,而且它不會死去……”她的聲音顫抖著歸於沉默,隔著兩人身上厚重的毛皮,摩亙突然感覺到她的心跳。

“是什麽?”這三個字聲音極低,她不可能聽得見,但她還是回答了。

“我在朗戈以烏鴉的形體跟羿司交談,所以當時不知道他是盲人。後來我去以西格找你,在那裏遇到他,他眼睛的顏色就像被光燒灼的水。羿司告訴我,他的眼睛是亟斯卓歐姆毀滅朗戈時瞎的,我也沒多問。他是個高大、溫和的老人,達南的孫子全跟著他跑遍以西格山,在巖石和樹林間到處找你。一天晚上,碧爾拿了一把自己做的豎琴到大廳請羿司彈,羿司笑了笑,說自己雖有‘朗戈豎琴手’的稱號,卻已七百年沒碰豎琴了。但他還是彈了一下……摩亙,我認得出那琴聲。當時在通商大路一直纏繞著你,把你引到亟斯卓歐姆手裏的,就是那同樣笨拙、猶疑的豎琴聲。”

摩亙用雙手捧起她的臉,突然感覺風霜燒灼著全身的骨髓:“這是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但世上會有幾個彈不了琴的盲眼豎琴手?”

摩亙吸了口風,風如冷火燒遍全身:“岱思……已經死了。”

“那麽,他就是從墳裏向你挑戰。羿司那晚彈豎琴給我聽,正是讓我把他琴聲的這道謎題帶給你,不管你在疆土的哪個角落。”

“你確定嗎?”

“不確定。但我知道他想找到你。我還知道,如果他真的曾是一個名叫岱思的豎琴手,跟羿司一樣隨你走過通商大路,那麽他編織的謎題實在太秘密、太高明,不只蒙蔽了亟斯卓歐姆,甚至還蒙蔽了你——赫德的禦謎學士。我想你或許該找出他的名字,因為他正玩著自己沉默又致命的遊戲,而且他可能是全疆土唯一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人。”

“見赫爾的鬼了,他到底是誰?”摩亙突然控制不住地打起冷戰,“岱思在凱司納拿過禦謎學黑袍,是個解謎人,又比我更早知道我的名字。我曾懷疑他可能是朗戈巫師,還問過他。”

“他怎麽說?”

“他說他是至尊的豎琴手。我便問他,羿司制作我這把豎琴的時間,早在他出生一百年前,他怎麽會在以西格。結果他叫我信任他,信任得超出邏輯、超出理性、超出希望。然後他背叛了我。”摩亙把瑞德麗拉近貼著自己,但風吹在兩人間,銳利如刀,“好冷。以前從沒這麽冷過。”

“你打算怎麽做?”

“他要什麽?他是不是禦地者,為了得到權力而獨自玩著他的遊戲?他要我活還是要我死?他要至尊活還是死?”

“我不知道。你是解謎人,而他正在挑戰你。去問他吧。”

摩亙沉默不語,回想起通商大路上那個不發一語就能召引他的豎琴手,只憑斷續殘缺的琴聲便能將他引出夜色,引進亟斯卓歐姆手裏。他低聲說:“他太了解我了。我想不管他要的是什麽,他都能得到。”一陣強風夾帶著雪的氣息襲來,冰冷的牙啃噬著摩亙的臉和手。那風驅使他站起,他呼吸急促,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心中突然充滿一股無助的渴望,對希望的渴望。他回過神來,發現瑞德麗已經易形,一頭金蹄金角的雪麟正用深邃的紫眼凝視他。他撫摸雪麟,雪麟溫暖的呼吸磨蹭著他的手。他低頭,額頭靠在雪麟兩眼之間。“好吧。”他說,語氣幾乎沒有反諷意味,“我就跟岱思玩一場猜謎遊戲。以西格在哪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