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燭光園

燭光園不是園林,嚴格說來盡管這兒有許多提燈,卻沒有任何蠟燭。當裏奧夫初次聽聞伊斯冷這個大型集會場所的名字時,他以為它得名於古老的年代,那時吟遊詩人會在忽明忽暗的燭光中,在神聖的樹下歌唱,可在他查閱燭光園歷史的過程中,他很快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有多蠢。

這座城市中最早使用的人類語言是古卡瓦魯語,接著是黑霸時期的維特利安語,阿爾曼語有時也會被萊芮語和寒沙語取代,而最近代替它的則是王國語。愛蕊娜用她的家鄉話稱這裏為卡歐德爾格瑞夫,而且很爽快地承認自己並不明白它的意思。這只是個“老名字”而已。

但不管它的起源為何,裏奧夫喜歡這個稱呼和它描繪出的景象:那段更為古老,也更加純樸的時光。

從結構上來說,燭光園是黑霸時代古老的城鎮劇場的混合體,開放式的木制舞台讓演員仿佛是在城鎮廣場中演出滑稽劇,而教典台則用來讓唱詩班歌頌或是展現諸神的經歷。半圓形的階梯在山中開鑿而成,每一道台階都呈現出纖長的曲線。

在最低的三道階梯中央,一座巨大的包廂突出其間,構成一片王族專用的獨立看台。這兒有兩個舞台——一座是木制的高台,下方有足夠的空間,方便演員和道具通過活板門消失和出現——還有一座較低的石制舞台,供樂師和歌手使用。根據教會的習俗,較高的那座被稱作比特瑞斯,意為“現世”,而較低的舞台則叫作安比特瑞斯,意為“異世”。

這就是赫斯匹羅護法想要劃清界限的那兩個世界。他會失望的。

兩座舞台上方有塊四分之一球形的天花板,上面繪有明月、星辰,它被恰如其分地稱為“蒼穹”。王族的席位也被遮蔽在下。其他人則不得不忍受雨雪的煩擾。

可今晚月朗星稀,盡管很冷,卻沒有半分濕氣。

在燭光園周圍——在觀眾席、舞台甚至“蒼穹”上方——圍繞著大群精力充沛的平民,自午時起,這裏就成了一片巨大的筵席。裏奧夫覺得整座城市和鄉村的居民肯定大部分都來了——數以千計的居民。他自己坐在一張長桌旁,攝政王坐在一端,而護法則身在另一端,在他們之間是朝議會成員、公爵、官員以及鄉民們。

他找了個借口,早早離席去確認一切是否已準備妥當。的確如此:觀眾席上滿滿當當,空氣中充斥著數千個聲音的低語。

自他六歲時初次登台獻演以來,再也沒有感受過肢體如此強烈的顫抖和腹中這般濃重的不安。

他低頭望向他的樂師們。

“我知道你們能做到,”他告訴他們,“我相信你們所有人。我只希望自己夠資格與你們同台演出。”

埃德維恩擡起克洛琴的琴弓向他致意,可大多數樂師僅僅給了他匆匆的一瞥,因為他們正在緊鑼密鼓地排練那首與預演時類似,卻又不盡相同的樂曲。

當然,護法監督了整個預演過程,並且表示了認可,因為裏奧夫確實按這位教士的那些荒謬規範重寫了作品。器樂部分用作歌手歌唱內容的介紹,接著聲樂部分將在沒有伴奏的情況下完成。他也加入了護法想要的內容,刪去了他已經寫完的部分。

可盡管如此,這也不會是護法想要的表演。今晚,樂器將與歌手共同唱響,而調式、三和音以及和弦部分將會全部更改。如果裏奧夫料想的沒錯,第一個音符響起後,護法就無力再阻止他了。

他擡頭望向王家包廂。當然,攝政王就在那兒,還有剛才那桌邊的大多數人。只是多了兩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位的身份令人震驚,她無疑是瑪蕊莉太後。盡管最近她的頭銜有所更改,可他看待她的方式卻一如既往。她穿著海豹皮裝飾的黑色伊斯肯禮服,但是頭上卻沒戴王冠或是頭環。

另一位是個有著柔軟栗色頭發的女子,裏奧夫覺得自己在宮廷裏和她見過一兩面。兩人被一群攝政王的黑甲護衛圍在中央。

“感謝諸神,陛下,”他用比呼吸更低的聲音自言自語,“您應該來聽的。”他只希望她不會蔑視自己,因為他正在幫助她的敵人誹謗她。

攝政王羅伯特·戴爾擡起了手,表示他已經準備好聆聽了。

裏奧夫首先確保樂師們的注意力都已經轉移到自己身上,然後才將手指放上哈瑪琴的琴鍵,彈出一個音節。領奏的六孔豎笛開始吹響,接著是低音維蘇琴,最後所有的樂器都已調音完畢。等樂聲終止,寂靜再度降臨。

裏奧夫將他顫抖的手指再次伸向琴鍵。

“它應該是代表布魯格。”當那些樂師開始調音時,瑪蕊莉對艾麗思說道。

“好漂亮的舞台啊。”艾麗思發表感慨。

的確如此。舞台描繪出的是一座城鎮廣場的場景,後方是俯瞰全景的鐘塔,左側是一座旅店,寫有“派特旅店”的招牌掛在門口。旅店被巧妙地分隔開,讓人能同時看見正面和內部。一座嶄新的小舞台建在“現世”上方四碼左右,代表這座建築物中較高處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