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四個短故事(第4/13頁)

“各自帶著十名護衛,全部配有坐騎。”哈洛特替他說完。

“那就是……”普萊庫姆無聲地動了動嘴唇,“五百人。”

“對。”哈洛特答道。

安妮笑了。“還好我帶來了兩千人。”

哈洛特覺得心臟在胸腔裏凝固住了。

“殿下?”

“這的確是個陷阱,哈洛特爵士。”她說。她眼眶周圍的某塊肌肉繃緊了,接著她探手向前,掌根抵住了他的前額。

他只覺皮膚裏的骨頭突然變得沉重而灼熱。他雙膝跪地,可她的手並未移開。他全身的皮膚都在刺痛,肺裏仿佛塞滿了蒼蠅。而在他的腦中……

他看到了他們的營地,聖阿布羅的追隨者們正在等待黎明到來,有些正在沉睡,有些則在守夜。他似乎是守夜者之一,突然間,麻痹感壓垮了他和所有同僚的身軀。他漠不關心地看著幾道纖細的身影潛入營帳,割開入睡者的喉嚨。有人醒來,試圖反抗,可沒過多久,五百人便全數死去。他的視野逐漸黯淡下去,只覺自己仿佛被湍急的河流拖拽著前行。他不禁尖叫起來……

他回到了陽光下,氣喘不止,看著遠處的枝條上晃蕩的死屍。他的褲子濕了。

他擡頭望向那位女王,而她的笑容也變得驚心動魄。

“現在來談談你們的投降事宜吧。”她說。

哈洛特勉強找回一絲意志力,“您明白自己做了什麽嗎?”他喘息著說,“現在整個教會的怒火都將傾注到您的身上。聖戰將會打響。”

“讓艾濱國來吧,”她回答,“我已經看夠了他們的傑作。讓他們來接受應得的懲罰吧。”

哈洛特讓呼吸回復平穩,灼熱感也逐漸淡去。“您的膽子可真不小,”他說,“可寒沙艦隊呢?”

“你們很清楚,他們正駐紮在我國的海岸線附近。”安妮答道。

“你真覺得自己能同時對抗寒沙和教會?”

她眼神一凜,騎士縮了縮身子。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沒有發抖。

“你覺得呢?”她柔聲問道。

我覺得你瘋了,他無聲地回答。可他說不出口。

她點點頭,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聲一般。“我想讓你回艾濱國去,”她說,“以便讓你把我做過的事和說過的話告訴他們。再加上這樣一句:從此刻起,艾濱國的所有教會成員,要麽與他們過去擁護的腐敗教會決裂,要麽在九天之內離開我國。超過這個期限,所有教士,無論尊卑貴賤,都將被逮捕和關押,並以謀反罪受到審訊。你聽清楚了嗎,羅傑爵士?”

“清楚得很,殿下。”他吐出這句話。

“很好,去吧。正如你所指出的,我還有別的事務需要處理。”

他們允許他保留馬匹和武器。他前往營地,發現那些死者大都仍舊躺在毛毯裏。附近充斥著渡鴉,積雲也醞釀著雨水。

羅傑只覺天旋地轉,坐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他不知道安妮是否真的明白這件事的後果:就連他也想象不出此刻已無可避免的那場大屠殺的全貌。死在這兒的五百人恐怕連個零頭都算不上。

赫斯匹羅

他的腳步聲在紅色大理石上回響,飄入黑暗空曠的凱洛瓦萊默聖殿,又悠然回轉,仿佛死神的耳語。

它們似乎在說:我來了。

死神正與他同行,恐懼卻從身後悄然而至。

安靜,他告訴自己。安靜。你是馬伽·赫斯匹羅,克洛史尼的護法。你是柯納希爾的伊斯樸之子。你很尊貴。

“萬聖之聖。”在他身後咫尺之遙的那人走到他的左側,低語道。

赫斯匹羅看著他,發現他的目光正徘徊於高聳的拱形扶壁之上,那數千座供奉著鍍金聖者像的壁龕。

“是嗎?”赫斯匹羅對著那堵墻揮了揮手,“你說的是這座大殿嗎,海姆弟兄?”

“凱洛瓦萊默聖殿,”海姆答道,“我們最完美的聖殿。”

赫斯匹羅的眉毛擰成了一團。他聽到右邊的埃爾頓爵士嘆了口氣,可隨行的另外六個人都沒有出聲。

“你真是記不住教訓。”他告訴海姆。

“大人?”那修士問道。他的語氣帶著惶恐,又充滿困惑。

“快住口。去見教皇殿下的時候別說話。”

“遵命,大人。”

赫斯匹羅擺擺手,中止了這場對話。海姆修士犯的錯誤並不鮮見。當初建造這裏,就是為了令觀者印象深刻,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可到了最後,這座聖殿只剩下了象征意義。真正的萬聖之聖埋藏在這紅色大理石和古老的地基之下。他的腳底每次接觸石面,都會感受到——仿佛從未感受過一般——那種足以燒灼骨頭,腐朽血肉的可怕力量。他的嘴裏嘗到了煤灰和腐爛的味道。

可海姆是感覺不到的,不是嗎?死神並未與他如影隨形。

在穿越聖器大廳的途中,抵達大殿之前,引路者領著他們轉入側面的一條通道,沿梯向上,走進那些滿是撰經台和鉛灰氣味的祈禱室,又繞過一個轉角,穿過藏書閣。他這才發現,他們正朝著教皇大人的私人套間前進,但所走的並非最直接的路線,一陣寒意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