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達旦覺醒(第5/9頁)

過去多少年。過去多少事。小破從來不知道這世界上有所謂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直到此刻。

他看著他們,在心裏輕輕叫:“爹,辟塵。”

然後他走,或者該說是漂浮到辟塵所打好的行李箱前,蹲下,手指劃圈,拉鎖應聲而裂,無聲無息。

那裏面有什麽在等待他,仿佛一早洞察這一刻的存在。

小米。老鼠天師中最傑出的一員,在情報探測這一專業中獨步天下的小米。

就站在許多棉麻絲綢的衣服堆上,神色嚴肅。

或者是燈光太亮了,小米睡不著吧,需要小破拍馬來救,為他提供一席安臥之地。

在家的時候,常常會發生這樣的事,老鼠天師小米不怕噪音,不怕震動,最怕光,只要有一點點光線,就會煩躁不安,常常半夜在家裏躥來躥去。如果豬哥彼時頭腦尚清醒,就會爬起來給它做一個臨時眼罩,哄他安靜。但是這位年輕時作為一個獵人,需要在睡眠時也保持十八萬分警惕的仁兄,自從被江左司徒擺了一道,發現自己無論怎麽被人暗算都不會死之後,絕望地采取了死豬不怕燙政策,再也沒有這麽貼心了。由此,小米只好把騷擾目標轉向小破,經常存身於他的兩層睡衣之間苟且過一晚上,聊勝於在月光下被曬出一頭癤子。

今天晚上,這不夜賭城的萬丈霓虹比月光更具殺傷力,但老鼠天師,並非為失眠而困擾,長夜開眼。他等待一個宿命的時刻,無論曾經怎樣逃避過。

小破把它托起來,放在手心裏。

老鼠把爪子抱在胸前,樣子是有備而來,又是沒奈何。

小破坐下來,輕描淡寫問它:“我前世是什麽?”

聽了多少關於前世的話,明明暗暗,於頭腦上他不算絕頂聰明,或是因為從未上過心,但光行打開了一切蛛絲馬跡儲藏的秘密盒,他開始尋找答案。

小米不答。

它的猶豫落在詢問者眼裏,異常清晰,卻毫不能動搖得到答案的決心。

最終嘆了口氣:“小破,你的本尊是破魂之首領,非人界中最至高無上的生物,達旦。”

小破皺皺眉頭:“這個名字不怎麽好聽。是達旦又怎麽樣?”

小米再嘆口氣:“你想不想救回那些飛機失事中死去的人?”

當然想。

那你唯一的辦法,是變回你的本尊,進入暗黑三界,有空的話順手封印掉邪羽羅,之後才能帶著足夠的力量回到過去,做你想做的事。

如此紛亂的專有名詞大批量出籠,不足以構成有效的大眾技術文档,一旦群發,必然引起投訴。何況小破對文字向來不精通,聽完之後發了兩分鐘愣,說:“為什麽?”

當年該小孩參加會考,歷史的輔導老師是光行,導致慘痛的不及格,但是地理就考得相當不錯,因為小米對地球的熟悉程度,放眼天下,無論人界蟲界,皆無對手。

客串一下技術指導,也不會差太遠。

暗黑三界,理論上起著一個蟲洞的作用,在其中活動的生物,在擁有足夠強大能量的情況下,可以任意選擇時空段,自由穿梭於人界與非人界之間。但這樣的生物,非常非常少。事實上,除了三大邪族的首領以外,還沒有發現任何現有的非人種族能做到這個程度。

通過這個途徑,才能在保持本身力量的情況下回到過去,阻止那場大規模空難的發生。

同時還要在議事廳封印邪羽羅,免得人間的變異者越來越多,不斷成為被利用的目標,引起更多紛爭和變數。

就是在運動會上參加百米跑,除了你,沒人可以打破學校記錄。因此無論你願意與否,都只能站在起跑線上,等待一場願不願意都要開始的遊戲。

這一切的前提條件就是,你要變回達旦,你不可以再是小破。

你不可以再回到那間熟悉的臥室裏,和朋友打平常孩子都喜歡的愚蠢戰鬥遊戲;不可以和家人廝守,半夜跑到廚房把為早飯準備的所有小奶酥面包吃光光;不再有籃球賽,校運會,春遊和考試;沒有女孩子會因為你而額頭發亮但是你以為人家眼裏有砂。

那曾以為會綿延一萬年的日子戛然而止,回憶登場,舊年成灰。

那兩個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全世界最愛你的人,此刻沉沉入睡,對命運懵然不知。

小破沉默著。

眼睛望向天台的另一邊。

他從不知道什麽是哭泣。

但眼角濕潤是因為來自何處不知名的露水?

然而他終於問:“應該怎麽做?”

老鼠天師看著朱小破,終於垂下眼睛。

這個孩子,也是它看著成長起來的。

他溫厚,慈悲,從無愚蠢的憂慮,也絕不無謂計較。

跟一棵生活在沙漠裏的樹一樣,幹凈,曠遠,大氣。

但現在,小米想,我是不是在把他從人間的生活裏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