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達旦覺醒(第4/9頁)

在被保安逮住以前,他撲到了外面,仰頭看那銀色的大鳥掠過頭頂,向高處拉升,飛遠,再過十分鐘,一旦飛離市區,它就會爆炸。

過去無法改變。是不是真的,過去無法改變?

他看著那湛藍的天空,第一次知道什麽是無能為力。

什麽是絕望,無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久久凝望,鮮紅的血突破了他的眼眶,緩緩流下臉頰。

那神情如此可怕,就連再次應召而來的光行,都嚇得停下了舞步,語無倫次地探詢:“大……大人,您怎麽了?”

小破沉靜地看著他,說:“我沒有力量了。”

每個字都冰冷。

光行松了口氣,試圖解釋:“大人,您有力量,不過您目前的力量是外在的,會受到時間和空間的雙重過濾和限制,不能在急速過度後的空間轉換場合使用。”

它考慮了一下,給了一個小心翼翼的建議:“要不,您先變回本尊?”

小破好像壓根就沒有聽到它在說什麽,因為他兀自搖搖頭,自言自語:“那它就是無用的。”

願望和現實之間的差距,從來難以道理計。有多少時候,我們都看著自己,苦笑著說:“看,掙紮是無用的。”

不如躺下,裝死。

或者上天會有仁慈,一切都會悄然過去,猶如從未發生。

光行帶小破回到了原來的時間,他的客戶服務技巧真的越來越過關,還很體貼地選好了著陸地,就是豬哥和辟塵隨後住下來的的地方。

這個地方,和百樂宮酒店十分之接近,事實上就在該酒店的天台上。大家的露宿經驗都十分老到,眨眼就支起帳篷,點起篝火,煞有介事地,上面還綁了一只雞焙烤,乃是從酒店廚房偷來的——這只雞真是死不瞑目,以為自己可以死成一只五星雞,最後還是一只野地雞。

小破回來後,表情還算正常,他沒有跟二老提起任何有關這趟空間之旅的事,只是眉開眼笑撲上去,重溫童年時一家子到處遊蕩的美好經驗,刻意忽略豬哥關心的眼神,然後他躺在帳篷裏,閉上眼。拉斯維加斯上空的星光暗淡,眩目奪神的是永不熄滅的霓虹,藍色光芒在他的皮膚下流動,越來越強烈,像不斷逝去,從不回頭的光陰。

再三確認小破真的在睡覺以後,豬哥跨出了帳篷,哭喪著臉找到在清掃酒店天台的辟塵:“我說,又不準備長住,你需要把這的地板都打蠟拋光嗎?”

辟塵聳聳肩:“不幹點活我心裏亂。”

他停下拖把:“小破怎麽樣?”

豬哥搖搖頭:“不好,他回到過去,沒有阻止悲劇發生,我覺得他不大對。”

他躺下來,對著天空發呆:“我不知道最後會怎麽樣。”嘆口氣,“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麽。”

縱橫江湖多少年,第一次覺得心力交瘁,在做與不做之間,竟然完全沒有對錯的標準可參照。

是,他可以現在就出發,殺入暗黑三界議事廳,和辟塵一起,把醒到一半的邪羽羅先煎再炒,再煎再炒,一舉將促使達旦覺醒的最大誘因完全扼殺,但這對於小破的一生,是不是太不公平?

他也可以撒手不問世事,跑到某個角落裏去裝聾作啞,好像一個退休了的奶媽,自繁重的哺乳任務中解放出來之後,余生都不想再自己生孩子。

但這對他自己的人生,是不是也不夠真誠?

兩難的幽谷,正是最真實的人生,站在隴與蜀之間,進退不得,束手無策。

即算你有天大能力,總有那麽一兩個關口過不去。守關的人,正是自己。

帶著左右為難的愁悶,他昏昏睡去。辟塵兀自勤勞地工作,回避一切需要思考的問題,然後開始每日必行的吐納修煉,提醒自己在保姆的外表下,始終存在一個風之長老的雙重個性,必要時有所發揮。

天台上靜靜的。籠罩著隱性訣的帳篷裏,小破呼吸綿長,他孩子氣地將臉貼在自己手掌上,身體蜷曲,嘴角倔強地抿著,覺得脖子有一點癢,伸手撓了兩下,翻身又翻身,一切跡象,都在說明他在投入地睡著,努力睡得很好。

夜色漸漸深。

深到連拉斯維加斯都有一點疲倦。

小破忽然坐起身,動作輕如煙塵。

他極靜地走出帳篷,天台上還是很明亮,豬哥和辟塵在稍遠的地方,各自仰天躺在地上,中間隔了一個空的帳篷,裏面虛掛著睡袋枕頭,無人享受——在沒有辦法同富貴的時候,這二位向來采取共貧賤的沒出息辦法。

小破遠遠地看著他們,沒有走過去。

他凝在那裏,連呼吸都不可聞。

只要稍微有動靜,那兩個,就會立刻醒過來,向他投來無比大量的關切以及食物,不把他煩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絕不會有所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