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與利(第5/7頁)
更有一聲極低微,傳入安耳中卻不啻晴天霹靂一樣的“咦”。
來自天花板上。
安悄無聲息地撲過去。這瞬間眼睛中閃出銳利光亮,雖然重傷新愈,整個人卻輕巧迅捷得像一只老鷹,躥上天花板。他的手指輕輕按在衣架頂端的一個角上,臨空揚頭,仔細觀察天花板上,那裏嚴嚴實實,被淡紫色壁紙包裹,毫無破綻,要說有什麽東西可以藏匿或進入,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那聲微帶驚訝的嘆息,的確從此處傳來,甚至安以自己驚人的耳力擔保,就是從自己正在查看的那個點上傳來。
是來自天花板的那一頭嗎?利先生的臥室,已經在頂樓,天花板的那一頭,就是天台。
安不假思索,直接跳到了斜對角的窗戶前,掀簾,開窗,閃身出室,一氣呵成。
壁虎一樣貼墻遊動,從容而極速,眨眼功夫上了天台。
夜幕像天鵝絨一樣藍。
蒙眬星子點綴,暗色裏,安看到前面有一只很小很小的狐狸,正在一躥一躥地逃跑。
這只小狐狸,通體純黑皮毛。它跑到了天台上,似乎覺得已經逃得足夠遠了,幹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尾巴把自己脖子一通包住,兩只小爪子抱在胸前,打了個哈欠,眼睛滴溜溜的。
歪著頭,這時候看到安了,倒也不吃驚,隨便打量了他兩眼,又打了個哈欠。
安站的地方,離那只小狐狸大約三米遠。三米的距離,他自信可以在瞬間跨越,甚至快過閃電或聲音。
但就在他這一念閃過,隨即動身之時,那只小小狐狸,忽然飛快往後蹭蹭蹭,蹭出一段距離,歪著頭看他,似乎還在笑。
仍然是三米。
安吃了一驚。他腳步剛落地,立刻再度發動,直撲上去。不要說狐狸,就是自然界中速度最快,反應最靈敏的豹子,也閃不過這一撲。
但是小狐狸瞬間啟動,落地,最後結果,仍然離他三米。
它那雙轉來轉去的黑眼睛,仿佛能深入安的思緒,一念初生,電光幻影,卻牢牢在它捕捉中。
這只小狐狸的動作,並不算特別快,但它料敵之意,在意起之先,得以從容應對。
既如此,倘我無意?
安兩擊不中,反而靜下來,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心不動,意亦不隨,如此心平氣和,然而身體不曾斷絕行動,一舉手之間,已經將那小狐狸輕輕提在了手裏。那小狐狸始料不及,當場大吃一驚,它的反應也很特別,竟然和鴕鳥如出一轍,兩只爪子一下蒙住自家眼睛,飛快蜷縮成一個毛團裝死,在安手裏窩著。他提起來端詳,卻在指縫間發現那小狐狸漆黑的眼睛,向他調皮地眨了一眨,一陣不祥預感從安的腦子上一滑而過,手裏忽然空了。
他詫異地擡頭,看到天藍夜色的空中,多了一個人。站著,在虛無之中。
女孩子。大眼睛比燈籠還亮,梳一個直劉海的妹妹頭,兩鬢的直發長長垂落,烏黑順滑,身材很高,神情很淡定。看到安眉毛一挑。落下來。
安與她眼神相遇的瞬間,對方喃喃:“好強的殺氣。”
轉頭又說了一聲:“別怕別怕,出來吧。”
從那女子的身後,拖在地上的風衣裏,蹣跚蹣跚地,那只小小狐狸走了出來,對安天真無邪地笑,仿佛在說:“你來抓我啊,你來抓我啊……”
安忍不住笑了出來。那女子眉毛又一挑。
會笑的人,未必不是壞人。有幽默感和藝術家風度的,也常常是頂出色的惡棍。
不過,最少都有一點人情味。
他一直在看著那只真的好小好小的狐狸,找到靠山之後,便半點心機都欠奉,無聊地打量著四周,漸漸陷入某種神秘冥想之中,若有所思,表情傻傻的。而那個女子,就一直打量他,眼神漸漸放軟,忽然站起來,叫了一聲:“阿展,上來。”
那只小狐狸原來就叫阿展,聽到人叫,翻了翻白眼,好不辛苦地慢慢站起來,非常不情願活動的樣子,發了好長一陣呆,才抓住那女子的褲腳,一點點往上爬。從它的速度來看,要爬上肩膀,說不定要一年。
那女子郁悶至極,終於忍不住啰唆起來:“他媽的,你爹和你娘跑起來比飛機還快,那基因怎麽變的,生出你來比烏龜還懶,你幹脆改名叫秦烏龜算了。”
那只小狐狸爬起來真的很像烏龜,腿腳一伸一縮的,最抵死的是,每伸縮一次,就像剛上了趟喜馬拉雅山一樣,還要深呼吸一陣——你說你至於嗎?
趁那小狐狸在爬褲腿,安把眼光轉回去,終於開口,說:“是你讓那些衣服活起來的嗎?”
那女子怒目圓睜:“我?我至於那麽沒出息嗎?”
手一指,把小狐狸給出賣了:“是它在上惡作劇這門必修課,老不及格,我帶它出來做練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