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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很安靜,空氣中彌漫著一抹奶白色。麥克斯等克萊爾走了之後才起床,起床之後就偷偷溜進克萊爾的房間。她的床單現在換成了睡袋。另外,由於昨天麥克斯把墻上貼的照片澆濕了,眼下墻上什麽都沒有。他打著赤腳在地上走,感覺地毯裏還有不少水,而且很涼。麥克斯雙膝跪地,把頭貼在地上,並沒有聽到房梁開裂的聲音,也看不出有跡象表明房子會壞到修不好的地步。雖然既聽不到也看不出,但他還是覺得不太安全。麥克斯確信這種建築的結構性不足會突然之間暴露出來。

他下了樓,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吃早餐。早餐有麥片、葡萄汁和兩根香蕉。麥克斯正在讀報紙的體育版,這都是他父親教的;那時候麥克斯還不到兩歲,早上就和他爸爸一起吃早餐,他倆會窩在沙發一角,看看報紙上的漫畫,然後是體育版,有時也會看一看房地產版。

“嘿,麥克斯,”葛瑞在廚房裏說,“你知道你媽媽把咖啡放哪兒了嗎?”

“在水槽下面的櫃子裏。”麥克斯說。

他聽見葛瑞打開了那個櫃子,然後再關上。

“你確定?”

麥克斯覺得和葛瑞一起待在家裏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葛瑞壓根兒搞不清楚廚房裏的東西是怎麽放的,麥克斯就沒見過比他更容易上當的大人。這樣麥克斯每天就可以隨便藏點不一樣的東西,然後再假裝幫他找出來。這些藏起來的東西可都是葛瑞吃早餐時必不可少的。今天是咖啡;明天就是咖啡過濾器;改天又是他愛喝的檸檬汁;說不定哪天就是那個小勺子,葛瑞要用它判斷該在杯子裏放多少檸檬精。有一次,麥克斯把葛瑞新買的英式松餅換成了媽媽剛扔掉的“黴餅”。還有一次,麥克斯把黃油放進了冰箱的冷凍室,然後坐在沙發上聽到葛瑞把松餅剁碎,然後硬要在松餅上塗滿像冰塊一樣的黃油。

“要麽在走廊邊的那個櫃子裏?”麥克斯說。

葛瑞打開走廊邊的那個櫃子,花了點時間朝裏面看了看,最後還是關上了。

“等等。我想可能在冰箱裏,”麥克斯說,“媽媽讀到書上說,這東西應該放在冰箱裏,你也應該這麽做。”

“謝啦,小鬼。”葛瑞說,接著冰箱的門打開又關上了。一分鐘過去了。“該死,”他說,“我以為買的時候就已經放冰箱了。”

“哦,說吧。”麥克斯說。

有趣的地方就在於每次麥克斯跟葛瑞鬧著玩——當然這樣的事一周也就幾次,否則肯定會讓人懷疑的,葛瑞都覺得麥克斯是跟自己碰到了同樣的問題,而且認為麥克斯是在盡全力幫自己。在葛瑞的腦子裏,他倆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

“哦,”葛瑞說完就進了門廳,“看來我還真得在摩納哥請你吃點什麽了,嗯?”

麥克斯點點頭,但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回過頭還是接著看報紙。過了一會兒,麥克斯擡頭發現葛瑞坐在前門邊的小凳子上。他從沒想過那裏還能坐人,因為那上面通常是放報紙或信件之類的東西,反正不是馬上要放進抽屜,就是馬上要寄出去的。現在,那個小凳子上還放著一只泥做的小鳥,看上去非常精致,是麥克斯在美術課上做的。這只小鳥是藍色的,軀幹上還有很多根牙簽;他的美術老師耶特尼斯叫它“河豚藍鳥”,麥克斯很喜歡。只見葛瑞動作迅速又很輕巧地把小鳥挪到一邊,給自己的屁股騰地方。接著,他彎腰在凳子底下摸來摸去。凳子下面有很多鞋子,不是麥克斯的就是媽媽或者克萊爾的。現在葛瑞的鞋子也放在那兒,但總讓人覺得有點別扭。

“嘿,麥克斯。”葛瑞看著別處說道。他一邊試著一雙小鞋子——看上去就像是兩條海鰻一樣窄,還是用廉價的人造革做的,一邊說:“麥克斯……麥克斯……什麽詞和‘麥克斯’押韻呢?”

麥克斯不關心什麽詞和“麥克斯”押韻。首先他想讓葛瑞閉嘴,然後還想讓他出去。

鞋子試完了,葛瑞擡起頭來說:“嘿,麥克斯,你知道你媽把工具放在哪兒了嗎?”

麥克斯從來沒有在屋子裏見過什麽工具,至少他爸爸走後就再也沒見過。

“廚房你看過了嗎?”麥克斯說完都快要笑出來了。他聽到葛瑞朝廚房那裏去了,突然又停了下來。

“廚房?廚房裏要錘子幹嗎?”葛瑞問。感謝上帝,他真的一點兒幽默感都沒有。

現在他又出現在麥克斯面前,看著窗外的一輛白色轎車。那是他自己的車,而且已經破得不行了。“我並不是要證明我‘手很巧’,”葛瑞一邊說,一邊還做了個轉曲軸的手勢,好像是想表示“手很巧”的意思,“我車子的行李箱打不開了。我想要一個錘子之類的東西。有時候,只要一個錘子就能幹正事了。你覺得我說的是對還是沒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