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血和早餐

旭日初升,陽光猶如金黃的絲帶穿過樹木的縫隙,照著半空中最後幾片零落的雪花,照著小屋後面野餐桌上的一片血跡。它們閃爍著,纏繞在一起。

厄運之鳥站在附近的地上。它支棱著翅膀,一根根羽毛全都豎了起來,身體幾乎貼著地面,一副周邊防禦的姿態,好像它在擔心別的貓頭鷹會來搶奪它的戰利品,而它的戰利品是一只松鼠。厄運之鳥的腦袋不時在翅膀下面戳一戳,擡起頭時,嘴裏便多了一條碎肉,隨後它一伸脖子就咽了下去。

米莉安自己也有一只松鼠,她將它剝皮放血,開膛破肚。此刻她的手上依然沾滿血跡,但松鼠的肉已經快烤熟了。雖然是淩晨四點,但她有用不完的木炭和打火機油,生火不是難事,而冷空氣起到了冰箱的作用,讓松鼠肉最大限度地保持了新鮮。

她從松鼠身上撕下一塊肉。這一只是她的戰利品,雖然不是她親手打來的。她哪裏需要親自動手,貓頭鷹就是她的武器。米莉安偶爾附身在貓頭鷹身上,她現在愈發得心應手起來。她雖然不會像貓頭鷹那樣將捕獵視為自己的第二天性,但她能借助它的本能,感覺到它捕獵時的興奮。這是一種很震撼的體驗,你感受到自己張開的翅膀,伸出的爪子,把樹林中那些毫無防備的小動物撲倒在雪地裏。最難的部分是克制自己的貪婪,米莉安需要食物,她的身體需要營養,但她不會因此就放縱自己殺戮的欲望。

米莉安心滿意足地面對著這只松鼠,就像面對一盤香噴噴的烤餅。她的牙齒沿著骨頭運動,扯下鮮嫩多汁的肉。

“只要你不來搶我的,我也不會搶你的。”她對厄運之鳥說。貓頭鷹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望了望她。閉嘴,沒毛的家夥,人家在吃飯呢。

小屋的後門忽然打開,路易斯走了出來。他裹著一條毯子,睡眼惺忪。他來到米莉安身邊,在她臉上親了親,而後朝厄運之鳥點了點頭。

“你好,貓頭鷹。”然後又對米莉安說:“哈,又打到東西了?”

米莉安“嗯”了一聲,把一片松鼠肉像面條一樣吸溜進嘴裏。

“沒給我也來一只?”他問。

“抱歉。”她說著把她咬得殘缺不全的松鼠遞給他。路易斯看到有些地方烤焦了,黑乎乎的。“還剩一點大腿肉,你要嗎?”米莉安問。

他擺擺手。“算了。我們還有雞蛋呢,我待會兒做飯吃。”

“給我也做點,松鼠身上沒多少肉。”她很想抓只兔子。厄運之鳥能捕到更大的獵物,像浣熊、負鼠,或土撥鼠。但米莉安發現那些動物的肉口感很差,至少不太適合燒烤。也許有經驗的廚師知道怎麽料理浣熊才好吃,可現在她的烹飪只處於原始人的水平,所以松鼠和兔子是最合適的獵物。她又暫時讓靈魂出竅,像自行車鏈條或變速器一樣溜進貓頭鷹的身體。它的嘴巴裏滿是鮮血和生肉的味道,很腥,但也很新鮮,就像吃松鼠生肉片。她微微一顫,嗖,又回來了。

路易斯剛要起身,她拉住毯子又把他拽了回來。舌尖上帶著生血生肉的味道,她趴在他嘴上吻了起來。嘴唇貼著嘴唇,牙齒碰著牙齒,兩個人的呻吟交織在一起。嘴唇分離許久之後米莉安才說:“謝謝你。”

“就沖這個吻,我想該說謝謝的人是我。”

“不,我要謝的是你做的這一切。”如果那天夜裏不是路易斯來接她,鬼知道會出現什麽樣的結果。也許她會落入哈裏特的魔爪,或者被真的警察抓進牢裏,總之,她很難逃過一場大追捕。可路易斯及時出現帶她離開了那裏。他們走了不到一英裏,在等紅燈的時候,那只貓頭鷹落在了他們的汽車引擎蓋上。米莉安問他們能否帶著貓頭鷹一同上路,路易斯沒有拒絕,而是毫不猶豫地答應說:為你做什麽都可以。

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米莉安看清了路易斯,也看清了自己,更看清了他們必然在一起的宿命,不論海枯石爛,地老天荒。隨後他們一起來到了這裏。他說他們需要避避風頭,而他以前在貨車公司有個叫戈登·斯塔夫羅斯的老夥計,也就是戈迪。戈迪的家在州東北部與紐約交界的地方,他在離家不遠的一處偏僻叢林裏有棟狩獵用的小屋。那裏與世隔絕,用的是太陽能,取暖靠木柴。路易斯把該交代的事情全部向戈迪交代清楚,便帶著米莉安在這片荒山野嶺中過起了隱居的生活——反正他現在基本上也成了米莉安的從犯,兩人的命運從未像現在這樣結結實實地綁在一起過。

而那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了。

如今的她不再奢求別的,她想就這樣守著這間小屋、這片森林,還有她的貓頭鷹和她的男人在這裏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