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根黑色的羽毛

傍晚,她坐在一家小咖啡館裏等他。這不是那種情調優雅浪漫的高档咖啡廳,而只是高速公路旁邊的一間小屋。咖啡館裏只有一張櫃台和一個長得像牛頭犬的婦女。她負責給你倒咖啡,也許還能奉上一塊兒從本地阿米什人開的面包店裏買來的派。此刻,米莉安面前放著一杯黑咖啡和半個派。不是一塊兒中的一半,而是整個派的一半。

咖啡館的門上有個窗戶。忽然一個影子籠罩上來——一個巨大的影子,很高,很寬,有著怪物一樣的輪廓。

她好像跌進了地板中,周圍的一切都在向上飛升,盡管地板並沒有動。路易斯走進門時,她耳朵裏的血像河水一樣澎湃有聲。

他似乎還是老樣子,但又有點不同。頭發長了些,胡楂變成了柔軟的短須,看著像個伐木工人。米莉安繃著嘴巴,怕口水流出來。

咖啡館裏一共六張桌,除了她,另外只有一位客人。那是個老頭兒,身體像被海水侵蝕了一半的沙堡。所以路易斯幾乎是徑直走到了她的桌子前,並拉出了一把椅子。米莉安想著要不要起身擁抱他,但身體卻僵得不聽使喚。我該怎麽做?倘若由最深的渴望來決定,她現在只想像爬梯子一樣撲到路易斯身上,把他按倒在地,就在這咖啡館裏寬衣解帶,幹到他虛脫為止。可她又禁不住回想起那尚未發生的可怕一幕:他把他的新娘活活淹死。這時另一個念頭不請自來:你隨時都可以掐死我,大塊兒頭。這念頭既讓她害怕,又讓她興奮,這再次證明了那個醫生的話:

她沒治了。

盡管心潮澎湃,可她始終坐在位子上一動沒動,只拿眼睛盯著路易斯。

“嘿。”他說。

“嗨。”她說著嘟嘴賣了個萌,故意大聲嘆口氣,“啊,哦,你過得怎麽樣?”

路易斯微微皺了下眉。“一言難盡。”

“你和我一樣。我一直很懷念你那性感的海盜眼罩——”

“我想讓你看樣東西。”

“是瘤子嗎?長痦子了,還是長疙瘩了?我可不是醫生。”

他沒說什麽,而是直接把東西放到了桌上。米莉安驚得倒吸了口涼氣。

“這是我的。”她低聲叫道。

桌上放的是一個小玻璃瓶,瓶裏裝著一根長長的禿鷲的黑色羽毛。

“原來是你拿走了。”米莉安說。

“不,不是我。”

“那你他媽從哪兒弄來的?”莫名其妙的憤怒像吐著芯子的蛇,她難以控制。

路易斯輕嘆一聲。“我……我不希望你對她妄加評斷。”

噢。哦。

“是薩曼莎拿走的。”米莉安說。

“對,我在她抽屜裏發現的。”

“為什麽?”

“我找她的充電器——”

“不是這個,我問她為什麽要拿走我的東西?”

“我不知道。”

“你問過她嗎?”

“問過。她……她很不高興,說我不該翻她的東西,雖然是她讓我幫她找充電器的。她一生氣就走了,和她媽媽住去了。她不接我電話,但給我發了幾條信息說她沒事,只是需要點時間靜一靜。我不知道她拿這個幹什麽。”他拿起瓶子,在手裏搖了搖。羽毛根部撞在玻璃上,發出叮叮的聲音。

米莉安一把奪過瓶子。“她一定是從我這兒拿走的。在佛羅裏達,咱們見面的時候。她只有那一次機會。這證明她翻過我的東西,路易斯。她為什麽要翻我的東西呢?”

路易斯無言以對。起初米莉安以為是他不知內情。

但她馬上意識到,他不說話恰恰是因為他知道內情。“路易斯,你看著我。你還有什麽事瞞著我?”

“她,呃……她經常說起你。經常。”

“是嗎?”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問很多關於你和我的問題。她說她只是有點忌妒,她想了解我們的關系,可我不確定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哢嗒,哢嗒,哢嗒,像鑰匙插進鎖孔發出的聲音。雖然這一切並不能解釋路易斯為什麽要在他的新婚之夜殺死自己的新娘,但米莉安還是隱約看出了一點貓膩。薩曼莎絕對不是什麽純潔的天使,她背後一定大有文章。

而且和米莉安有關。

告訴他,她在心裏提醒自己,告訴他你看到的未來。

然而她的嘴巴張了又張,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更糟糕的是,她的手機突然響了,所有想告訴他的念頭瞬間蒸發得一幹二凈,而且她還嚇得差點兒打翻了咖啡。

是格羅斯基。

“什麽事?”她問。

“有線索了。關於雷恩的,我知道她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