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林中小屋

福爾斯克裏克與米莉安在賓夕法尼亞州乃至在全國見過的許多小鎮並無太大不同,鎮子不大,地形高低起伏,開車要不了多久就能從這頭穿到那頭。小鎮以白色為主,看起來不算特別貧窮,但和中產階層還有差距。三分鐘之內他們經過了三座教堂,且分屬不同的教派。顯然這裏的人們需要某種寄托,而這種寄托就是想象中的天神。因為天神比他們的工作、家人、未來,甚至從水龍頭裏流出來的水都更值得信賴。

他們經過一家陳舊的五金店,一個零售中心,一座搖搖欲墜的維多利亞式的老房子,一棟庭院破落的單層平房,一道鐵絲網圍欄,一條拴在門外的羅威納犬,一塊遍布低矮灌木和礫石的空地。

小鎮把他們吞進肚子,又從另一頭拉了出來。他們就像一顆穿過死人心臟的子彈,小鎮很快就被成片的松樹吞沒在身後。“不錯的小鎮。”格羅斯基說。

米莉安可沒上他的當,她望著窗外,眼裏只有那些矗立在黑暗中的常青樹。

沒過多久,道旁的樹不見了,一大片朦朧的湖水進入視野。一座破爛不堪的碼頭歪歪扭扭杵在被水藻覆蓋的湖面上。小屋位於湖對岸,一條公路沿著岸邊蜿蜒曲折地鉆進了林子。

他們找到了馬克·戴利的小屋。小屋雖然破敗俗氣,但保存還好,墻體是用深色原木搭建的。格羅斯基把車停在一個鋪著沙礫的停車場上,關掉了發動機。不知何處傳來風鈴叮叮當當的聲響,米莉安大腦中忽然蹦出一個奇怪的想法:也許在天上的某處,剛剛死掉的默文·德爾加多已經長出了翅膀,或者穿上了褲子。

他們鉆出車子。空氣很濕潤,地上軟綿綿的。潮濕的木頭和湖水的魚腥味兒爭相鉆進米莉安的鼻孔,她隨著格羅斯基走向小屋,途中經過一堆花盆,可惜盆內無花無草,只剩下幹燥的土壤。

弧形門廊前拉著警方的警戒條,門上掛著“犯罪現場,禁止入內”的牌子。格羅斯基用腳挑起一個破爛門墊的一角。“經驗告訴我,他們通常會把鑰匙放在這裏。”他挑起警戒條,米莉安拿起鑰匙,打開了門。

死亡的氣息輕而易舉便找到了她。雖不明顯,但切實存在。這氣息永遠也不會消散。死亡就像貓尿和煙氣,它們能鉆進一切東西,進去後便不再出來。小屋裏彌漫著一股酸臭味兒,就像半英裏外的高速公路上被卡車撞死的小鹿。

小屋很簡陋,所有東西盡收眼底。基本上它就一間房。床擺在墻角,廚房在另一頭,還有一個小隔間,看起來像是廁所。

米莉安踮腳邁過一條臟兮兮的紅地毯,經過一個小火爐,隨後便看見了:眼前猶如鋪開了一張三維立體畫,看似雜亂無章的畫面中包含著別具一格的形象。木頭上的血跡很難辨認,但它們依舊維持著原來的樣子。血跡很散亂,就像羅夏墨跡測驗,使得木頭的顏色更深、更紅。地板上也有,就在死者曾經坐過的地方,勾勒出了雙腿的輪廓。

“沒有反抗。”她說。

“嗯?是。”

“那證明這裏不是現場,殺人現場。”

格羅斯基佩服地輕輕鼓了下掌。“了不起,你當偵探也綽綽有余了。”

“我更習慣解決殺人案發生之前的事,而不是之後。”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

“他們沒有找到殺人兇器嗎?”

格羅斯基正色看著她。“實際上,他們找到了。”

“是什麽?”

“一把刀。”

“廢話,我當然知道他身上的洞不是叉子戳出來的。”

“他們在屍體旁邊發現了一把彈簧刀,廉價的中國山寨貨。”

她的心往下一沉,她知道接下來會聽到什麽。

“有意思的是,從部分傷口來看,兇器和知更鳥殺手所用的兇器有點相似。會是巧合嗎?”

我以前有過那樣的一把刀。

但現在卻不知下落何處。自從她把它紮進卡爾·基納的腿,就再也沒見過它的影子。她原以為知更鳥殺手就是基納,是單獨的一個人,沒想到卻是他們一大家子。接著是貝克那個渾蛋,他用她的刀在考爾德克特學校抹了一個保安的脖子。

保安,馬克·戴利也是保安。媽的!

感覺像個圈套,和上次一樣,貝克就曾經想要嫁禍於她。可他們這麽做是癡心妄想,按照這一系列事件的走向,似乎還沒有人直接把矛頭對準她,因為很明顯,這些殺手,呃,太明顯了。可是如今,她依然感覺脖子上像套了根繩子,且繩子在越收越緊。

這背後大有文章。

可她卻毫無頭緒。

但誰也無法否認這一系列事件之間的關聯。

眼前的汙跡,空氣中的味道,死亡的陰影,這些都讓她倍感壓抑。她需要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