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施了符咒的夢中人

猛獸們

從深邃的山谷走來

看著熟睡中的少女

――威廉・布萊克

緊挨著雪線有一個杜鵑花遮蔽的山谷,山谷裏嘩啦啦地流淌著一條乳白色的雪水融化而成的小溪,鴿子和紅雀在巨大的松樹間飛翔,在巖石和其下簇擁著的又直又硬的樹葉間半遮半掩著一個洞。

樹林裏充滿了聲音:小溪在巖石問的歡唱、風在松枝的針葉間的呼嘯、昆蟲的閑聊和小樹間哺乳動物的叫喊,以及鳥兒的歌唱,還不時刮過一陣更為強烈的風使一棵雪松或冷杉的枝條相互碰撞發出大提琴般的呻吟。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地方,陽光總是那麽斑駁陸離。一道道像檸檬一樣耀眼的金黃色光柱穿過一條條一團團棕綠色的樹陰投射到森林的地面。那光永遠不是靜止的,也不是永恒的,因為漂浮不定的霧常常會在樹梢間漂浮,將所有的陽光過濾成珍珠般的光澤,將每一個松球擦得濕漉漉的,霧一升起就閃閃發光。有時雲中的濕氣凝結成半霧半雨的小小顆粒向下漂浮,而不是掉落,在成千上億的松針問發出輕柔的沙沙聲和嗒嗒聲。

小溪邊有一條窄窄的小徑,小徑從谷底的一個小村莊――也就是幾幢牧人的房屋而已――通往谷頂冰川附近的一個半毀的神龕,褪色的絲綢旗在高山長風中招展,神龕上擺放著虔誠的村民們供奉的燕麥糕和幹茶,光、冰和蒸汽的奇怪效應將谷頂常年籠罩在彩虹中。

洞位於小徑的上方,很多年以前曾經有一位聖人住在裏面沉思、齋戒和禱告,這個地方就因為紀念他而受到崇拜。洞約有三十英尺深,地面幹燥:是熊和狼的理想洞穴,但是多年來居住在裏面的動物只有鳥和蝙蝠。

然而,此時此刻趴伏在洞口內的那個東西既不是鳥也不是蝙蝠。他豎著兩只尖尖的耳朵,一雙黑眼睛這邊瞧瞧那邊望望。陽光又濃又重的照在他有光澤的金色毛發上,兩只猴爪將一只松球左右擺弄,鋒利的手指掰掉鱗片,抓出甜甜的果肉。他身後,就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那一點上,庫爾特太太正在一個石腦油灶上用一只小平鍋煮水。她的精靈低聲發出一聲警報,庫爾特太太擡頭朝洞外望去。

沿著森林小徑走來一位鄉村小女孩,庫爾特太太知道她是誰:阿瑪已經給她送過好幾天食品了。庫爾特太太剛來的時候就已經讓她明白自己是一個從事沉思和禱告、發誓永遠不與男人交談的聖人,阿瑪是她接受的惟一一個訪客。

不過,她這一次不是獨自一人,她的父親跟她一起來了。當阿瑪朝洞口爬上來時,他在不遠處等著。

阿瑪來到洞口,鞠了一躬說:

“我爸爸派我來,祈望與你友好往來。”

“歡迎你們,孩子。”庫爾特太太說。

女孩拿著一個舊棉布包著的包裹,她把包裹放在庫爾特太太的腳邊,捧出一小束花,是用棉線捆著的一打左右的銀蓮花,然後急切而緊張地說起話來。這些山裏人的語言庫爾特太太懂得一些,但是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知道她懂得多少。於是她笑了笑,示意女孩閉住嘴,看著她們的兩個精靈。金猴伸出他的小黑手,阿瑪的蝴蝶精靈越飛越近,最後落在一根粗硬的起老繭的食指上。

金猴慢慢將他送到耳邊,庫爾特太太感到一道細細的理解的溪流流入腦海,女孩的話一下子清晰了。村民們很高興有她這樣的聖人在洞中避難,但是人們謠傳她有一個有些危險的強大的同伴,正是這一點使村民們害怕。這個人是庫爾特太太的主人還是仆人?她有惡意嗎?她最初為什麽會在那兒?他們要待很久嗎?阿瑪誠惶誠恐地表達了這些疑問。

隨著精靈的理解滲透到心裏,庫爾特太太突然想到一個新穎的回答,她可以講實話,當然不是所有的實情,只是部分實情。一想到這個主意,她在心裏禁不住笑了起來,但她解釋時聲音裏盡量不流露出那顫顫的笑意:

“是的,是有一個人同我在一起,但是沒有什麽好害怕的,她是我女兒,被符咒鎮住睡著了。我們來這兒是為了躲避用符咒鎮住她的巫師,同時我想辦法給她治療,並使她免遭侵害。如果你願意就過來看看她吧。”

庫爾特太太輕柔的聲音使阿瑪放下了半顆心,但還是有些害怕。談話中提到的巫師和符咒增加了她所感覺到的驚恐,但是金猴如此輕柔地捧著她的精靈,再加上她也好奇,於是就跟著庫爾特太太進了洞。

在下面小徑上的父親往前邁了一步,他的烏鴉精靈也提了提翅膀,但他最後還是待在了原處。

因為光線在迅速減弱,庫爾特太太點燃了一根蠟燭,領著阿瑪來到洞底。小女孩圓睜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中閃閃發光,兩只手不停地重復著壓拇指的動作,以便迷惑邪惡的精靈避除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