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來鳳魚

陳星耀是笑著離開大漁的, 他沒跟父母一起住,住在南邊不遠處他姥爺留下的老房子裏,雪夜裏一個人慢慢往家走。街上行人車輛蹤跡全無, 唯有他和漫天雪花,走了一會, 索性把雨傘收起來, 讓雪花將自己包裹。

周身上下是綿密的逃不開的雪, 而心頭卻奇跡般地越走越敞亮, 在姐姐被殘忍謀殺後的九年七個月零三天, 有一道微光在陳星耀心底升起, 在遍尋不到兇手的無望與焦慮中升騰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真相永遠不會消失,真相暫時被大雪掩蓋, 冰雪總會消融, 真相也一定會浮出冰面。

是路隊在二十年之後成功追擊到在逃罪犯給了他希望,也是大漁庸常生活的美好給了他溫暖。逝者已矣, 兇手他不會放過, 而他、老陳還有母親都該往前邁一步, 是時候走出過往了。

在這靜夜無邊的雪夜,在他身體疲憊到極點的時候,陳星耀反而覺得自己是在真正的活著, 他想他遇到了人生的決定性瞬間。

第二天一早, 大雪封門。

哪怕在原主的記憶裏,這樣大的雪也不多見,這讓北平長大的甄珍著實稀奇了一番,心裏不禁有些遺憾,巷子窄窄一條,視線被禁錮住, 這要是站在開闊的高處往遠處望,下完雪的城市不知道會有多美。

正在窗前憧憬冰雪世界的甄珍,見對面樸叔提著方頭大鐵鍬過來了,眯著小眼睛笑著喊:“出不去門了吧?等著哈。”

大鐵鍬哐哐一頓鏟,在甄珍門前鏟出一方空間,等開了門,老樸對甄珍說:“這雪真是十年一遇,連我都忘記上回下這麽大雪是什麽時候。現在天還沒亮透,趁著路上沒人,我幫你把你家房蓋上的雪鏟鏟,昨天這場雪粘,下得少沒什麽,下這麽大,房蓋上的石板雖然不至於壓塌,但承重也會受影響,別將來再出問題。”

“樸叔,我跟你一起。”老樸的話敲醒了甄珍冰雪童話的美夢,雪美是美,但雪也危險,麻煩。

屋頂上的雪直接被推到樓下,有老樸幫忙收拾得很快。

“老劉昨天晚班,一會該下班了,樓下這一畝三分地我們幾個男的弄弄就行了,你就甭管了,雪停了天冷,中午來喝魚湯的不會少,趕緊下樓準備去吧。”

老樸臨走還贊了贊甄珍弄的雪窩,“這個好,過年東西漲價漲得狠,現在魚價還行,我也弄點魚回來擱你這凍著。”

“多買點,我這地方大。”甄珍笑著道。

樸叔雖說不用她幫忙收拾門前積雪,甄珍不會真就當個甩手掌櫃,工地供餐的活完事了,她上午時間充裕,提著家裏的方頭鐵鍬,跟鄰居們一起收拾巷子裏的積雪。

他們起得早,派出所和診所都沒上班,上班後還有馬路上分擔區的雪要產,反正這條路不長,順道幫忙把這兩家門前的積雪也收拾出來。

甄珍見鏟出來堆在路邊的雪堆,眼睛一亮,想出個主意,對廣義說:“這個不用推走,廣義你幫我把雪堆上的雪拍實誠一些。”雪粘有雪粘的好處。

“咋的,要給寶庫堆雪人啊?我看行。要堆咱就堆一長溜,擱這排成兩排站崗放哨。”廣義積極響應,揮動大鐵鍬開始拍雪。

甄珍回家叫醒昨晚臨睡前還嘟噥要早起玩雪的寶庫,把小孩裹成球,找來家把什,再次出門。

堆啥雪人?甄珍能是那麽沒創意的人嗎。雕雪比用蘿蔔雕個龍簡單多了,甄珍鏟子和刀齊上陣,先片雪塑形,再微雕,鄰居幾個圍在旁邊看她弄,邊看邊猜,“這不還是圓咕隆咚的嗎?甄珍你弄來弄去不還是個雪人嗎?”樸嬸不解。

“懂啥,甄珍在雕葫蘆。”樸叔猜道。

“我看是葫蘆娃,哈哈哈。”小燕姐最愛逗樂,還真猜對一半,甄珍確實在雕娃娃,腦袋圓,身子圓,跟旁邊嘻嘻哈哈看熱鬧的小孩一模一樣,寶庫牌套娃。

“哎媽呀,太像了,來,寶庫站過來,你姐給你雕了個孿生兄弟。”

小孩稀罕壞了,圍著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這娃是個自戀的娃,看完後評價,“我真好看。”不過也沒忘他的海爾兄弟,指著門邊另一堆雪,“姐姐,再雕個咕嘟。”

“行,你倆一左一右,給咱家當門神。”

廣琴背著書包出來,興奮道:“甄珍姐,給我家雕碗冷面。”

“拉倒吧,面條怎麽雕,還不如在碗裏插三根筷子。”她哥拆台,拆出了歪主意。

這個還真不算難,甄珍想了想,對廣義說,“你去找幾根細鐵絲來。”

半個小時後,不止樸家門口多了碗大冷面,連趙姨和小燕姐家門前也分別多了根大蘿蔔和大人參。甄珍又給自己家雕了個年畫裏吉慶有余那樣的大魚,才收拾東西回家做飯。

看不了雪後的冰雪世界,咱親手創造個冰雪世界。

派出所宋所長和老中醫邱大夫家離得近,兩人今早都腳上套個塑料袋步行過來,在巷子口遇上了,結伴進了巷子,看各家門前的雪雕看愣了,“哈哈哈,這個有意思,誰弄的?”邱大夫問領著寶庫在外邊玩的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