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韓式烤肉

喝了雞湯,甄珍牽著寶庫下到一樓,好好熟悉下這個家。

甄家上下兩層,單層面積大概八十平米,二樓住人,一樓被當做倉庫來用,貼墻立著的兩個大冰櫃用來裝凍魚,東墻還築了個水池子,邊上添了玻璃水箱,裝了制氧機,臨時養些活魚。

這裏要說到原主眼光靈敏的父親,看出廠裏鐵飯碗再也不牢靠,提前想好退路,瞧好杏花巷的位置,賣了自己住的房子,又借了一大筆錢,買了這處街道制衣廠快要塌了的小二層,花錢整修好,想著將來就算沒收入,房子升值後或賣或租也是一筆不小的資產。

房子弄完沒多久,兩口子先後下崗,甄父用買斷工齡的錢在海鮮批發市場租了個攤位,兩口子起早貪黑做起了賣魚的生意。剛開始沒經驗,沒怎麽掙到錢,這兩年生意才逐漸好起來。

可惜造化弄人,國慶之前,甄父借了輛車去外市運車鮁魚回來搞批發,想趁著過節掙點快錢好還債,結果半夜回來的路上因為霜降路滑,車栽進路旁的深溝,夫妻二人當場殞命,他們兩人都沒買保險,租來的車毀壞了也要賠人家。

出了一趟門,舊債未償又添新債,最可惜的是人還沒了。

甄珍回憶了一下,她一共背負外債六萬兩千,現在工人平均月工資只有五百,這欠債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

好在甄父可著一只羊薅羊毛,大債主只有一個,她喊王叔,是甄父以前的工友。四年前,王叔偷了他老婆的私房錢買了幾只股票,好運趕上滬股大爆發,錢滾錢,徹底發了家,成了全市聞名的“股神”。

股神叔叔是個仗義的,當年他在車間幹活操作不當,一條胳膊攪進壓膜機裏,眼瞅著整個人就要被壓成相片,是甄父第一時間把他救了出來,感念甄父的救命之恩,這些年沒少幫襯甄家。

甄珍穿來得晚,沒經歷甄家剛出事那些天的兵荒馬亂,原主得了消息從外地趕回來之前,寶庫是鄰居們照顧的,父母後事是王叔幫忙處理的。原主回來之後,跟車主還有交通隊的交涉也是王叔帶著原主去跑的,家裏現金這次都拿去進魚,凡是出錢的地方都是王叔拿的。

處理完甄家的事情,王叔兩口子動身去了滬市,準備系統學習下證券買賣,估計年底才能回來。甄珍講禮數,如果王叔在家肯定第一時間去拜訪,顛了顛懷裏的小胖墩,這些恩情她還有寶庫都不會忘記,留待以後慢慢還。

人情難還,錢有數,雖然王叔不會催賬,但有能力還,還是要早點還清。

怎麽掙錢?致美齋網羅天下美味,她作為父親的獨女,自會走路開始就圍著後廚轉,看家的廚藝在那,要她接著賣魚相當於用牛刀殺豬,還是接著做老本行,開飯店。

開飯店需要本錢。王叔原本要再塞錢,已經欠了人家那麽多,原主要臉,堅決地推拒了。

原主大舅和小姨得知家裏出事,人沒回來,各匯了五百塊錢,也打過電話邀請原主過去散散心,並沒有收留的意思。人離得遠,多年不走動,又各自有家庭,對外甥女又能有多少感情?何況還有個小拖油瓶在。

甄珍不是原主,當然不會怪人家親情淡薄,五百塊錢也是他們一個月的工資,感謝他們匯了救濟錢。她現在手裏就只有這兩筆匯款,辦後事花了一些,還剩八百,想要支起個飯店遠遠不夠。

甄珍把主意打到家裏海鮮批發市場的档口上。

批發市場做早市生意,這會已經過了最忙的時間段,找人方便。給寶庫套了件外套,牽著小家夥出了門。

甄家所在的杏花巷是個長約三十米,南北走向的胡同,路面不寬,只夠走一輛車,臨街除了寥寥幾家店面之外,還擠進了間不大不小的社區診所跟街道派出所。

跟青灰色調的老北平胡同不同,入了秋,杏花巷的水泥建築連同還在樹杈上要掉不掉的楊樹葉子都泛著鐵銹色,這是屬於工業城市的色調。

對面正在往屋裏扛面粉的老樸見甄珍姐弟終於走出家門,四方臉上的小眼睛都笑沒了,“甄珍上街啊?”(注)

樸叔跟樸嬸來自城西北朝鮮族聚居的自然村,從曾爺爺那輩跨江遷居到省城近郊,口音早就同化了,跟本地人沒兩樣。上街的鄉音聽得甄珍一愣,鄉音連鄉情,這一刻她猛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東北人。

北平雖然變了名字,但那處傷心地她不想再回去,此心安處是吾鄉,以後紮根大東北,做東北小老妹兒,好像也不錯。

想到這裏心情陡然變好,甄珍笑著回道,“我去趟海鮮市場,問問我爸的档口能不能轉租出去。”

老樸放下面口袋,一臉關切,“賣魚起早貪黑不說,還賊累挺,你一個小姑娘帶著寶庫幹不來那個,是該轉租出去,要不樸叔陪你一起去?你年齡小,別讓人給糊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