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來來去去

先前大師兄來了,寧缺毫不猶豫離開,因為他要帶重傷的桑桑走。這時候,他毫不猶豫地回來,不是反復,雖然他時常說自己是小人。那是因為他知道大師兄即將面臨絕境。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得不回。不然即便回了長安,直至最後贏了這場戰爭,平了眾生願,師兄卻不在了,他又如何能夠安心地看那個人間?

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依然回來的晚了,他沒有聽到觀主說的那句話,自然沒有想到那句話對酒徒的意義,他也沒有想到像酒徒這種層級的大修行者,居然會如此無恥,會如此陰險地對大師兄進行偷襲。

看到大師兄流血,看到那柄殘留在他身體裏的壺中劍,他仿佛感同身受,痛的憤怒到了極點,紅了雙眼,哪裏還顧得了山崖近在眼前?

他抱著酒徒,像塊石頭般轟向山崖。

酒徒臉色蒼白,做為無距境的大修行者,他最忌諱的事情,便是被武道巔峰強者或者像寧缺余簾這樣的魔道強者近身,而此時,他被寧缺偷襲鎖死,如何能夠避開撲面而來的那道山崖?

便在最後的生死關頭,這位經歷過永夜,對如何活下來擁有最豐富經驗或者說智慧的大修行者,暴發出了罕見的能量。

一聲厲嘯從他唇間迸射而出,天棄山脈裏本已稀薄到了極點的天地氣息,被他浩瀚的念力召引而至,層層疊疊鋪在他面前的空氣裏。

每層天地氣息都很薄,比紙還薄,但無數層天地元氣疊加起來,就像無數張紙疊加在一起,非但擁有了厚度,而且極能卸力。

在如此短的時間裏,酒徒召引並且重構了數百層天地氣息,這看似簡單,實際上展現了難以想象的強大境界!

堅硬的山崖前方忽然出現一道無形的沼澤。

寧缺抱著酒徒,像顆流火的石頭,轟進了這片沼澤裏。

一聲巨響,在山崖間響起,因為撞擊不是很脆,所以不是轟的一聲,而是嗡的一聲,聽上去就像是一把重錘,擊打在厚厚的紙上。

如果是那麽厚的石頭,或者也會被錘擊碎。

但如果是無數紙疊在一起,卻無法擊碎。

酒徒悶哼一聲,唇角溢出鮮血,打濕了那三縷瀟灑的須。

寧缺悶哼一聲,臉色變得極其蒼白,在燕境腰子海處被隆慶傷到的肋骨舊患,再次折斷,胸口處的衣裳被血染濕。

兩個人都沒有死。

崖壁上出現蛛網般的裂縫,兩個人便在網中央。

寧缺一腳踏在崖壁上,踏出更密的裂縫,借著巨大的反震力,帶著酒徒的身體,再次向著堅硬的崖石地面墜落!

墜落之勢極速!

同時,他用雙臂扼住酒徒的咽喉,驟然發力,前額狠狠地砸向酒徒的後腦,右膝陰險地提起,襲向酒徒的會陰!

他最擅長近身戰,生生打死阿打,轟死橫木,直至在那條怒河畔殺死隆慶,他最後靠的都是身體,除了葉紅魚,根本沒有誰是他的對手。

問題在於,論修行境界,他與酒徒的差距極大,如果是正常的戰鬥,他連靠近對方身邊都做不到,如何攻擊?此時靠著偷襲以及大師兄那記天下溪神指的本命,他極難得地與對方靠在了一處,他當然要珍惜這種機會。

珍惜,自然手段盡出!

在向地面落下的數百丈距離裏,足夠他用鐵一般的臂膀,直接把酒徒扼死,就算不能,他也要用拳頭,把酒徒生生砸死!

酒徒厲嘯連連,左手裏的酒壺驟然間變大,擋住寧缺扼住自己咽喉的手臂,右手自酒壺裏抽出一把劍,從各種難以想象的程度,向著寧缺刺去。

因為酒壺擋著,寧缺的雙臂無法扼碎酒徒的咽喉。

那只酒壺代表著無量境。

同時,他發現自己的攻擊,竟也無法觸及酒徒的身體!

因為那柄該死的劍。

今日之前,很少有人知道酒徒真正的本命物不是酒壺,而是壺中的劍,今日他終於正式出劍,第一劍便重傷了大師兄,可以相見其強。

崖壁間劍光亂閃,並沒有縱橫之意,只是顯得格外犀利詭異,那些鋒利的劍意,從酒徒自己的腋下穿過,甚至有的從他雙腿之間穿過,刺向寧缺。

寧缺襲向酒徒下陰的腳,被劍擋住,但他的額頭,已經快要砸到酒徒的後腦,就在這時,酒徒的劍,又以一種奇異的方式到了。

酒徒橫劍,仿佛自刎,劍鋒卻自頸間掠過,妙到毫巔地刺向寧缺的眉心。

面對這樣一柄劍,任誰都要避,哪怕是本能裏,看著眼睛裏漸近的劍影,也會想避,但寧缺沒有,因為他的眼已經紅了,什麽都看不到。

他像是根本沒有看到酒徒的劍,狠狠地砸了下去。

啪的一聲脆響,劍斷了。

寧缺的眉心被劍刺出一蓬血水,這一次,他的眼睛真的被染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