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千裏快哉風(第2/2頁)
萬丈佛光與天神般的橫木,在長街上做著兇險至極的抗爭,寧缺和他指間的小黃花,在其間顯得有些渺小,他的聲音卻還是那樣平靜。
“我們習慣稱之為信念。”
說完這句話,他松開手指,任由那朵小黃花被拳風吹走,散而無蹤。
同時,他身後的法像也隨風破滅,佛光驟斂,沒入他的體內。
他的手握住鐵刀的刀柄。
無數若有若無的、極淡渺的力量,從陽州城內外無數地方生出,然後沉默地飄來,逐一進入他的身軀。
橫木立人的臉色變得極度蒼白,不解自言自語:“怎麽會這樣?”
那些力量,就是他所以為寧缺永遠不可能在陽州城得到的信仰的力量,或者用寧缺自己的話來說,是信念的力量。
就算佛祖復活,又怎麽能夠得到死人的信念?
寧缺揮動鐵刀,向橫木立人斬了過去。
佛不會砍人,他會砍人。
鐵刀簡單地落下,因為帶著清河郡無數死者的執念,所以很不簡單。
狂風大作,佛法與聖光交相輝映,然後互相撕扯成碎絮。
橫木立人暴喝如雷,以生命為代價燃起熊熊的昊天神輝,想要擋住這一刀。
寧缺當年在長安城裏,對信仰沒有任何了解,之所以能夠利用陣眼杵寫出那兩道符,是被動接受了長安城裏唐人們無畏的信念。
現在他對信仰的了解極深,沒有長安城,沒有足夠的力量寫出那道符,卻可以憑借佛法獲得足夠的力量,再次斬出千萬刀。
橫木立人或者能擋住他的刀。
但沒有辦法擋住他的千萬刀。
長街之上,煙塵彌漫,空氣撕裂的恐怖聲響不絕於耳,其中隱隱夾雜著橫木立人恐懼、絕望、憤怒不甘的痛嚎!
瞬間。
佛宗所言刹那。
橫木立人擋住了寧缺砍出的三千七百八十二刀。
寧缺砍了一萬三千七百八十二刀。
所以,有整整一萬刀,落在了橫木立人的身體上。
煙塵漸斂。
前一刻如天神般的橫木立人,被砍成了普通的尋常人,渾身是血,低垂著頭,眉斂氣平,就像兩年前天諭院那個砍柴的青衣小廝。
嗆的一聲,寧缺收鐵刀歸鞘。
受聲音激蕩,橫木立人已被斬的七零八落的道心,再也無法保持完整,噗的一聲吐出血來,胸腹處的傷口,迸出如金似玉般的內臟!
他低著頭,看著那些恐怖的刀口,神情惘然。
下一刻,先前被寧缺拍進他體內的浩然氣結晶,順著他身上那一萬道刀口猛烈地噴發出來,嗤嗤淒厲嘯聲裏,狂風橫行長街,然後向遠方而去。
這陣狂風卷起大澤上的蘆葦,驚起臨康城外的鳥,直至來到千裏之外的西陵神國,歸於桃山之間的那片殿宇,才靠停歇。
寧缺站在蕭蕭風中,神情淡然疲憊,沒有任何快意,他沒有理會橫木立人,盤膝坐下開始調息,大黑馬站在他身旁,警惕看著四周。
數百名神殿騎兵,已經包圍了長街,卻驚恐地不敢靠近。
“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橫木立人低著頭喃喃說道,聲音顯得極為痛苦。
“你確實很強,而且準備的很充分,你知道鐵箭並不是我最強大的手段,為了破除我那個手段,你甚至不惜殺死了這麽多人。”
寧缺說道:“但你不知道我已修佛,更不知道我在荒原上學會了一個道理——死人活人都是人,你殺死那些人,便是你的取死之道。”
“原來如此。”橫木立人擡起頭來,看著他苦笑說道:“看來為了殺死我,你也做了很多準備,如此想來,我還算是甘心。”
寧缺說道:“你想的太多了。”
說完這句話,他站起身來,翻身躍上大黑馬,向著四周眺望,只見陽州城內外,有小橋流水,煙花盛景,有老樹昏鴉,悲慘世界,就是沒有她的蹤跡。
橫木立人看著他的背影,不甘地嘶喊道:“都已經到最後了,你就不能承認我是特殊的?我是昊天的兒子!怎麽能和其他被你殺死的廢物一樣!”
寧缺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總說自己是她的兒子,問題在於我從來不記得和她生過你,怎麽讓我承認這件事情?”
黑馬挾起煙塵,向陽州城南而去。
橫木立人艱難地看著他的背影,惘然若失,終於明白,然後死去。
煙花五月,寧缺再殺一人。
唐軍下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