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熊熊聖火,焚我殘軀(第2/4頁)

“死在整個人間的面前,大義凜然,平靜喜樂,視死如歸,將新的信仰,那種信仰的力量以自己死亡的代表展示給每個生命,這很好。”

“帝國沒有神聖的,人間沒有神聖的,遍尋不著神聖的,便是夫子,也要上天才以化作那輪明月,你我皆凡人,想要成聖哪能不死?千年始有聖人出……”

說到這裏,隆慶停頓片刻,看著葉蘇的眼睛,神情復雜說道:“聖人不死,大道不行,你,不得不死。”

葉蘇神情平靜,花白的鬢裏,不知何時飄來一絮殘雪,久久沒有融化,仿佛他身軀裏的熱度,已然被天書奪取,氣息將無。

“其實我一直在想,寧缺是不是也想到了這點。”

隆慶轉身,那片血色的珍珠海,觸著衣襟便散,潰敗如退潮時的海浪,他望向長安城的方向,面無表情說道:“不然他不會不來。”

葉蘇和他的新教,對於唐國和書院來說極其重要,道門做出誓殺葉蘇的態勢,按道理寧缺理應有所準備,就算他來不了,鐵箭也應該來。

葉蘇說道:“或者,他也沒有想到老師會如此決斷。”

這確實是一種可能,在昨夜之前,沒有任何人——包括神殿掌教熊初墨——想到觀主不懼道門分裂的危險,直接選擇殺死葉蘇和葉紅魚兄妹二人。

“李慢慢或者算不到老師的想法,寧缺和余簾為什麽算不到?就算不能,以這兩人的性情習慣,怎麽可能不在此間做些安排?”

隆慶說道:“寧缺沒有來,鐵箭沒有來,余簾和李慢慢也沒來,只能說明他們知道你想死,他們……也很想你死,甚至瞞著李慢慢,等著你被我殺死。”

說完這句話,他微笑起來,笑容很節制,只局限在唇角那片很小的區域,於是顯得很嘲諷。從始至終,葉蘇都表現的很平靜,明明死亡近了,卻依然那樣平靜,雖然這是一場彼此有默契的局,他還是覺得有些不愉悅,所以他要揭穿書院的用心,以為這樣能夠打破葉蘇的心境。

葉蘇的反應卻依然不如他所願,平靜說道:“我與書院為敵二十載,我知道那些人是怎樣活著的,我不以為他們會這般現實冷漠。”

隆慶說的話其實極有道理,葉蘇死而成聖,門徒早已遠赴各地,新教的火種保存的極好,在唐國和書院的庇護下,借助他死訊這缽熱油,新教的傳播必將變得更加迅猛,以此觀之,他的生死對書院來說並不重要。

但他還是以為書院不會那樣做,因為那不符合書院行事的意趣。

“李慢慢自然不忍看到你慘死在烈火中,寧缺和余簾卻不同,既讓道門分裂,又讓新教在烈火中獲得真正的新生,他們一定會很樂意。”

隆慶說道:“如果夫子和軻浩然還活著,書院肯定不會這樣做,因為他們不會這樣想,但你不要忘了寧缺和余簾……都是入魔之人。”

葉蘇沉默。

隆慶繼續說道:“余簾是魔宗宗主,是蓮生最看重的人,而寧缺更是蓮生的再傳弟子一般,他們都有蓮生不擇手段的氣質,某些方面更有超出蓮生的認識,蓮生沒能做到的事情,他們未必不想做到,不能做到。”

當年蓮生想做什麽?他想讓人間變成一片血海,讓天地顛倒眾生,讓道門覆滅成灰,讓這個世界變成嶄新的一個世界。

書院,其實也是這樣想的,只不過從前的書院,絕對不會用這般冷酷的方法,而現在真正主持書院的那對師姐弟,會怎麽想呢?

葉蘇不想繼續了,書院如何選擇對此時的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他艱難地擡頭,望向越來越湛藍的青天,望向越來越高卻越來越淺的朝陽,說道:“不管書院如何想,我做的事情,總要繼續做下去。”

隆慶看著他,終究還是流露了幾分敬意,說道:“把自己變成一根火把點燃整個人間?聽說君陌也在燒懸空寺,都是瘋子。”

聽著君陌的名字,葉蘇的臉上露出微笑,說道:“到最後,我與他竟在做一樣的事情,我很驕傲,想來他也會覺得驕傲。”

這句話本身就很驕傲,驕傲於君陌曾是自己的對手,驕傲於自己超越了自己,驕傲於自己站的比當年要高,可以看到更遠的風景。

或者是因為,他此時站在小院裏,站在那座柴堆上,他被綁在十字形的木架上,系的不緊,無法離開,可以遠觀人間。

隆慶站在柴堆前,看著他說道:“我會親自點火。”

葉蘇不再望天,眼睛被朝陽刺的眯起,看著他問道:“我所不理解的是,既然你什麽都清楚,為什麽要來替我點這把火。”

隆慶微微挑眉,說道:“師長有命,不得不從。”

柴堆上下的二人,有同一個老師,葉蘇看著他腰間的天書殘卷,說道:“老師想來也都明白,何必連累這卷無辜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