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修佛(二)

佛經裏曾經說過,塑畫佛像是大不敬的行為,但事實上,人間無數古刹舊廟裏都有佛像,墻上都有壁畫,爛柯寺後瓦山頂的石佛像直入雲霄,佛祖死後的身軀化作般若巨峰,亦是佛像之一種,包括這棋盤裏的極樂世界,亦有無數佛像,反而真正統治這個世界的道門,卻一直沒有替昊天立像,這種情況隱約揭示了一些問題。

佛宗立無數佛像,自有其緣由——寧缺他想試試通過佛像著手,來看看能不能斬斷佛祖與眾生之間的聯系,這便是他的修佛。

只是有些事情可以想的很清晰,說的很得意,但要真正做起來,卻是非常困難。這座雪山很雄偉,如果是佛祖在這個世界裏的起始座標或者說本源佛性集合,他所在的寬廣崖坪只是佛祖的一只腳趾頭,更麻煩的是,山間的黑巖非常堅硬,即便他運浩然氣揮刀,也很吃力。

黝黑的鐵刀不停落在黑色的崖石上,發出雷鳴般的巨響,震的碎石滾動不安,卻往往只能削掉極薄的一層石皮,以現在的速度計算,寧缺就算只想把佛祖的腳指甲削的圓整些,只怕也要花很長的時間。

“別人逼急了會臨時抱佛腳,你卻給佛修腳。”

桑桑覺得他的做法很不可理解,她怎樣想都想不明白,寧缺就算把這座佛山重新整修一遍,對當前的局面又能有什麽改變。

寧缺拿著鐵刀不停地砍著崖石,說道:“我和你解釋不清楚,等修到最後你就明白了,所謂修佛就是修佛。”

修佛就是修佛,兩個修自然不是一個意思。桑桑說道:“就算如此,你會修嗎?書院只會破壞,什麽時候會建設?”

瓦山上的佛祖像被君陌用鐵劍直接砍斷,而且他正在砍般若巨峰,以此觀之,書院確實更擅長毀佛像,沒有修佛像的經驗。

寧缺把鐵刀插進崖石裏的一道裂縫,用力一扳,扳飛一塊西瓜大的石頭,抹掉額頭上的汗水,說道:“你對書院有成見……誰說我們不會建設,我們能修長安城,難道還不能修個佛像出來?”

桑桑說道:“你連柳枝都編不好,還想雕出像樣的東西?”

寧缺說道:“先前就對你說過,這件事情我早就想好了,在河那邊就想好了,我不是拿紅杉樹修了只船?這就是練手。”

“用木船來給佛像練手?聽著有些不靠譜。”

“哪裏又不靠譜了?頂多最後修出來的佛難看些,又不耽擱什麽事。”

桑桑有些疲憊,覺得無話可說,或者不想和他繼續說話,於是沉默。

說話是單方面的事情,不需要對話,寧缺毫不在意地繼續嘮叨,繼續揮動鐵刀向山崖間的石頭砍去,轟鳴不斷,黑石亂飛。

金色池塘外原野上的無數佛與菩薩,聽不見山崖間的他在說什麽,但能看見他在做什麽,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嚴峻起來。

尤其是最前方那頭數百丈高的雄駿青獅,顯得格外憤怒,又有些不安,對著黑暗的天穹不停發出暴戾的怒嘯,不停擺動著頭顱,青獅頸間的鬃毛泛著佛光,深密如林,隨著憤怒擺首,紛紛豎起,看上去就像無數把劍。

寧缺這時候正拄著鐵刀休息,看著遠處青獅的變化,先是微怔,然後大笑起來,指著那處說道:“快看!那只大貓炸毛了!”

桑桑哪裏會理他。

青獅聽著山峰間傳來的笑聲,變得愈發憤怒,擺動獅首的動作顯得愈發狂野,帶起的狂暴氣流,竟把高空上的雲都撕成了碎片!

恐怖的湍流與呼嘯聲裏,青獅的頸間那些泛著佛光的鬃毛激射而出,變成數百道黑影,破雲而飛,來到山前!

山外的數千金色池塘是佛祖留下的禁制,便是青獅也無法逾越,但它的鬃毛沒有生命,反而能夠發起遠程攻擊。

青獅鬃毛瞬間來到山崖上,如雨落下,只聞密集的撞擊聲響起,無數碎石四處濺射,每道鬃毛仿佛就是一根無堅不摧的長矛!

有三根鬃毛化成的長矛,狠狠地紮在桑桑身體上,寧缺神情驟凜,就地翻滾滾到她身旁,撐開大黑傘,把傘柄用力插進崖面。

桑桑的身體沒有被破壞,只是臉頰上多了道細細的白口,她的身體是神軀,可以想見青獅的那些鬃毛裏蘊藏著多麽恐怖的威力!

“看,他們真的怕了,說明我做的事情真的有用。”寧缺緊握著傘柄,伏在桑桑高大的身軀上,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青獅暴怒的遠程襲擊還在持續,山崖上到處傳來沉悶的撞擊聲,有兩道大鬃毛落在大黑傘上,震的寧缺虎口酸痛。

緊接著,原野上無數佛與菩薩也祭出了隨身修煉的法器,隔著很遠的距離,擲向山峰,只是這些佛與菩薩的修為與青獅明顯有所差距,只有幾位大菩薩的法寶落到了山崖間,帶來一陣震動,更多的法器根本無法飛到山崖上,在金色池塘上空便頹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