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講經首座

曲妮瑪娣乃是洞玄境巔峰,無數年修行功力極為深厚,手段老辣至極,在修行界裏有極大的名望,然而與如今的寧缺相比,她實在是算不得什麽,而且本命鐵杖在庵堂裏便被寧缺斬斷,此時聽憑一雙肉掌又能做得什麽?

感知著身後天地氣息的驟然變化,寧缺握著刀柄的右手一提,嗆啷一聲,樸刀出鞘,然後如一道閃電般,自腋下穿過,深深刺進曲妮瑪娣的小腹。

曲妮瑪娣臉色蒼白,緩緩向地面坐去,她的雙手卻死死抓著樸刀,臉上帶著極癡狂的笑意,似乎根本不在意刀鋒正在割切著她的手指。

在寧缺的認知裏,這位佛宗輩份極高的姑姑,行事狠辣無恥而又怯懦,不明白為什麽自已放了她,她卻還要偷襲自已,問道:“為何?”

曲妮瑪娣一邊咳血,一面笑著說道:“因為我要你死。”

寧缺想了想,明白了這名老婦的用意,右手把樸刀向前一送。刀鋒切斷老婦數根手指,穿透她的身體,迸出一蓬血花。

他今日殺人太多,殺至麻木疲憊甚至有些惡心,所以他不想再殺人,但這不代表他不敢殺人不能殺人。

曲妮瑪娣痛呼一聲,眼睛緩緩閉上,身體依然掛在刀鋒之上,就此死去。

多年前在荒原王庭裏,寧缺第一次看見這名婦人,從那天開始,便開始了怨恨的故事,無論在修行界的輩份,還是快速提升的實力,他都沒有在這名老婦面前吃過虧。然而那時的他哪裏會想到,有朝一日隨意一刀便能殺死這名老婦?

這些年,他偶爾會想,哪日在山河相遇再次爭執之時,自已可以用曲妮瑪娣的名字來羞辱對方,氣壯山河地喊一聲去你媽的,然後再如何如何,只不過今日之後,遺憾或者不遺憾,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他抽出樸刀,看著曲妮瑪娣的屍身,想起她一家人竟都是被自已殺的,默然想著,希望你們一家團聚,無論是冥界還是佛祖開創的凈土。

七枚從人群裏走了出來,看著已經躺在血泊裏的曲妮瑪娣,雙手合什,顫聲說道:“我佛慈悲。”

陸晨迦緩緩走過來,跪坐在曲妮瑪娣身旁,伸手把她抱進懷裏,微低著頭,顯得很是惘然,心裏有悲痛,卻說不出話,流不出淚。

寧缺轉身望向人群後方,感覺到那道氣息越來越近,確認自已無法離開,便開始做準備,把右手伸到身後,手指微微顫抖。

……

……

有輛馬車緩慢地駛入了白塔寺,來到了人海的後方,拖著馬車的十六匹駿馬已經累到白吐白沫,快要脫力而死。

一名戴著笠帽、手持錫杖的老僧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當他的右腳落到地面上時,那輛由精鋼打鑄的馬車,竟是彈離地面半尺的距離。

那名老僧手持錫杖,在數十名苦修僧的陪伴下,緩步向著後寺白塔的方向走去。

白塔寺裏到處都是人,人們好奇地看著這幕畫面,極為禮貌的行禮,猜測著那名老僧的身份,漸漸有個消息在人群裏傳播開來。

月輪國是佛國,朝陽城民眾都是佛宗信徒,忽然知道懸空寺講經首座這等當世之佛降臨人間,不由震驚的無法言語,紛紛讓開道路,跪到兩側,狂喜興奮地叩首行禮,顯得極為虔誠,片刻之後地面上竟全部是斑斑血漬。

老僧緩步行至何處,人海便漸漸分開,如波浪一般,露出海底的沙面,有風自湖上來,老僧身上的袈裟隨風輕舞,如行走在海中央。

在人海的那一頭,寧缺持刀殺人,也硬生生在人海裏殺出了一道血路,兩條意味截然不同的道路,相對而延,終有相會的那一刻。

兩條道路終於相會,人海被分成了兩邊,中間貫通,相看無礙。

老僧看到了那個渾身浴血的年輕人,看到了他背上的冥王之女,看到他在挽弓。

寧缺看著了袈裟輕飄的老僧,看到了他手中的錫杖。

老僧看著他微微一笑,緩緩落下錫杖。

寧缺手指微松,弓弦自指間彈回。

……

……

殺死曲妮瑪娣之後,寧缺便知道自已無法避開那道強大的氣息,於是他把手伸到身後,不是想要安慰桑桑,而是從桑桑手中接過鐵弓。

人海漸分的時候,他已經拉滿鐵弓,一直在用箭簇瞄準著那個方向。

寧缺的手很穩定,就像他此時的心境一樣。

他知道自已面臨著此生未遇的最強大的敵人,所以他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心存任何僥幸,期望能夠用任何戰術,一朝面便動用了自已最強大的武器。

嗡的一聲,弓弦劇震,鐵箭箭尾綻出一道白色的湍流,然後驟然消失。

下一刻,鐵箭便來到了數十丈外,來到那名老僧的身前!

……

……

寧缺沒有說一個字,沒有一絲表情變化,沒有問對方是誰,來此何意,沒有求情,沒有憤怒的喊叫,沒有說書院道佛宗,管你是誰,先射你一箭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