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朝陽城並不朝陽(第2/2頁)

青山深處生著數百棵榕樹,樹下是長草和密密麻麻的灌木,無論人獸都難以在其間行走,顯得十分幽靜,看地面堆積的腐葉,只怕已經數十年都沒有人來過。

寧缺捧起最後一捧枯葉,仔細地均勻灑在地面上,確認沒有露出任何痕跡,就連陣意都被掩藏的非常完美,放下心來,右腳踩上滿是荊棘的灌木,身形一掠便掠到數丈之外的平地上,開始對大黑馬進行交待。

以大黑馬平時的性情,看著寧缺像教小孩子比劃教育,早就開始煩了,但它今天聽的非常認真,眼神非常專注,沒有漏過一個字。

“我不知道要在朝陽城裏停留多長時間,如果找到大師兄,我就帶著桑桑和他先回去,然後再請大師兄回來接你,如果找不到,大概也會在城裏面等待,你在山裏熬些時日,放心我不會丟下你不管,辛苦你了夥計。”

寧缺摟著大黑馬的頸子,輕輕拍了拍,感慨說道,然後拿起一個藍布包袱,系在大黑馬的脖子上,裏面是車廂裏所剩不多的黃果山參之類的食物。

大黑馬蹭了蹭他的臉,又對著樹下的桑桑輕嘶一聲,轉身踏著舒緩地步伐,向著密林後方的深山走雲,藍布包袱輕輕擺蕩。

看著大黑馬的身影消失在青山深處,寧缺走回榕樹下背起桑桑,用結實的繩子把彼此系緊,提起沉重的行李,向山下的城市走去。

……

……

月輪國從國君到販夫走卒都信奉佛宗,追求與世無爭的境界,以低調平和聞名,雖然與月輪有世仇的大河國肯定不會這樣認為,但至少在月輪國內部,確實極少出現權臣謀反或驚天血案之類的事情。

正是因為這種特殊的理念或者說追求,除了與唐國及右帳王庭接壤的邊境上築有雄城要塞,月輪國很多城市都沒有城墻,就連都城朝陽也沒有城墻,只是在面對大青山的方向修了一圈簡易的用來防獸的竹籬笆。

到過朝陽城和長安城的旅人,總喜歡把這兩座都城放在一起比較,不是說朝陽城也有長安城那般雄偉壯觀,而是因為朝陽城走在另一個極端上。

朝陽城沒有城墻,自然也就沒有城門,皇室負責收商稅的軍士,在官道上隨便放了幾張桌子和幾把遮陽傘,便充作了稅關。

因為四季溫暖的緣故,那些官員看上去總是懶洋洋的,有些軍士甚至敞著衣服,躺在道畔樹下睡覺,所有一切看上去都是那般的散漫沒有規矩,但令月輪國朝廷感到驕傲的提,朝陽城每年收的稅甚至比長安城還要多。

這自然不是因為朝陽城比長安城的商貿更發達,也不是因為稅務官員更勤勉,更不是因為月輪國的國民都有自動繳稅替國分憂的自覺,之所以如此,其實沒有什麽秘訣,只不過因為月輪國征稅十倍於唐國而已。

如此散漫而無爭的國家,如此低效又貪腐的朝廷,如此開放而混亂的都城,連偶爾出山覓食的野象都防不住,哪裏還能抵抗什麽外敵?

如果不是佛宗從中調解,月輪國千年之前便被右帳王庭的騎兵給滅了,如果不是有西陵神殿偏幫,甚至可能會敗給弱小很多的大河國。

朝陽城是個不設防的都城,風能進雨能進,好在地理位置優越,多年來都沒有什麽狂風暴雨災害,人也能隨意進出,只不過子民修佛大多膽怯,沒有幾個人敢試圖溜進城中,避過朝廷征收的種種重稅。

深秋某日,一朵白雲飄進了朝陽城,地上的事情暫且都管不過來,自然沒有人會注意到天上,只有一名稅關軍卒,正躺在地上曬太陽,看著空中那朵白雲兩頭尖尖,中間極厚,像極了紡錘,傻呵呵地笑了笑。

在那朵白雲的正下方,寧缺背著桑桑,撐著一把不知從哪裏找來的紙傘,順利地走進了朝陽城,身上覆著極淡的清影。

朝陽城的空氣裏彌漫著香料的味道,佛寺四處可見,寺墻上方那些美麗的白塔和道旁的小佛龕裏,鑲嵌著很多珍貴的寶石,捧著破碗的乞丐神情淡然地隨意遊走,卻沒有誰往那些寶石望上一眼,更沒有人試圖從上面撬一顆下來。

桑桑的頭擱在寧缺肩上,看著眼前的畫面,有些吃驚,喃喃說道:“果然是傳說中的佛國,連乞丐都有這般品德。”

寧缺看著街角一個雙手被利器斫掉的老乞丐,說道:“這只說明兩種可能,當乞丐都當得這麽懶散認命,那就注定要當一輩子乞丐,或者他們很清楚,就算偷了寶石也賣不出雲,而且會受到很可怕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