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風落爛柯寺(第2/2頁)

“頌曰:如人持油缽,不動無所棄。”

“頌曰:妙慧意如海,專心擎油器。”

“頌曰:有志不放逸,寂滅而自制。”

僧衣飄飄,佛經聲聲。

黃衣僧人們不停地頌唱著經文,聲音漸漸合在一處,顯得無比宏大而明亮,一股虔誠的殉道意味在寺院裏漸漸彌漫開來。

在外界不斷沖擊下,眼看要崩潰的佛光大陣,伴著這些清曼聲聲的頌經聲,隨著佛光的不斷灌注,險之又險地支撐了下來,漸趨穩定。

……

……

大黑傘下,寧缺擡頭看著籠罩著爛柯寺的光罩,看著光罩上那些密密麻麻有若繁星的撞擊氣漩,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眼睛卻是驟然明亮。

他看著懷中奄奄一息的桑桑,擡手用袖子擦去她唇角的黑色血水,說道:“師兄來了,再撐一會兒,我們就能出去。”

桑桑艱難地睜開眼睛,虛弱問道:“是幾師兄?”

寧缺說道:“是大師兄。”

從桑桑冥王之女的身份被揭穿,他就一直沒有懷疑過書院,他堅信師兄一定會來救自己和桑桑,只是不知道來的會是大師兄還是二師兄。

既然爛柯寺外那人來的如此之快,自然便是大師兄。

聽說來的是大師兄,桑桑艱難地笑了笑,有些開心。如果來的是二師兄,她會感激,因為二師兄一向疼她。但她知道書院大師兄一直不怎麽喜歡自己。

寧缺望向車外的殿前石坪,看著那些抱著殉道決心的黃衣僧眾,知道這些和尚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終究不可能永遠把大師兄攔在外面。

“我師兄來了,你們打算怎麽辦?”他看著七念問道。

七念靜靜看著頭頂的佛光大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佛祖要超渡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那麽就算是夫子親自出手,也不可能阻止,而且我佛宗要超渡的是冥王之女,並不是十三先生,稍後大先生就算破陣而入,他除了救你離開,難道還會對我們如何?”

寶樹大師艱難一笑說道。

七念忽然看了葉蘇一眼。

葉蘇說道:“他果然還是我們這一代裏最強大的那個人,不過正如首座所言,他的性情溫和,這輩子都沒殺過人,所以他不危險,也很好騙,就算騙了他,他最終也只會自己痛苦,而不會把對方怎麽樣。”

他望向七念,說道:“十六年前,你把自己的舌頭給嚼食入腹,從那之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知道你在想些什麽,包括夫子都不知道。如今看來,你想的事情真的很多,你把他的性情和境界算的太準了。”

“據說他當年未入書院之前,在一個小鎮上生活,在自己家前的石池裏養了幾只魚,然後那些魚被鄰居偷吃了,他去問鄰居,鄰居告訴他那些魚是自己遊走的,他居然還真的信以為真,對著只剩清水的石池,惋惜嘆道:魚兒啊魚兒,你遊遊啊,怎麽就遊不見了呢?”

葉蘇看著七念說道:“你就是那個偷魚的鄰居,這大概便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然而你曾幾何時聽說過,書院大師兄會像今天這樣憤怒?”

說完這句話,他嘆息一聲,薄袖自腕間滑落,他伸掌向天,一道至為精湛的道門氣息,隨之注入寺院上空的佛光大陣。

……

……

爛柯寺前,數十名僧人倒在地上,滿臉驚恐看著石階下的一名書生。

那名書生穿著一身破舊的棉襖,腰間插著一卷書,系著一只木瓢,渾身上下都是灰塵,卻又顯得那般幹凈,從身到心皆如此。

書生微低著頭,隱隱能夠看到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身上有血漬漸漸浮現,破舊棉襖多了很多道裂口,有棉花從口子裏綻出來。

從出現在爛柯寺前,書生便一直沒有動過,靜靜站在石階下,保持著同樣的姿式,只有當秋風偶爾拂動他的衣袂,牽起一道道殘影的時候,才表明原來他一直在動,只不過他動的太快,快到沒有人能夠看到。

佛光大陣上,開出無數道白色的漩花,每一朵湤花,便是書生與整個佛宗的一次對撞,隨著刹那時光裏的無數次撞擊,古寺越發震動不安,似要坍塌,而書生身上的灰塵也變得越來越少,顯得越來越幹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