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鐵箭黑花終相見(第2/2頁)

修練到洞玄境,是多麽艱難的事情,除了信仰和摯愛,還有什麽樣的事情值得去送死?寧缺默默思索著,他只知道,這些敵人心甘情願付出如此可怕的代價,必然是要掩蓋更可怕的真正殺著。

桑桑的小手握著大黑傘,忽然眉頭微蹙,說道:“又有人來了。”

寧缺看著山道上越來越近的黑騎,說道:“找到他。”

桑桑握著傘柄手微微顫動,痛苦地蹙了蹙眉尖,低聲說道:“確定不了。”

寧缺眼睛微眯,頰畔殘留的一滴雨水滑落下去。

即便有秋雨遮掩,但再高妙的身法,也無法但能夠避開桑桑的感知,桑桑說確定不了,那麽只說明了一件事情。

那名潛在暗中的真正敵人,至少是知命境的大修行者!

……

……

黑騎已近,如暴雨般的馬蹄聲,第一次真實地進入寧缺和桑桑的耳中,大黑馬不再嘶鳴,只是冷冷地看著那些同類矯健的身姿,烏溜溜的眼眸裏暴發出強烈的戰意和躁狂的毀滅情緒。

已經能夠隱隱看清馬上那些人的面容,寧缺卻沒有像大黑馬那般躁動起來,依舊保持著可怕的冷靜,鐵弓上的符箭依然沒有射出去。

那個隱在秋雨中的知命境強者,肯定很希望他能把匣中的鐵箭全部射完,即便不是如此,當他把精神投放在射殺那些黑騎時,那名知命境強者,便能找到一擊而殺的機會。如果他專心對付那名知命境強者,便無法阻止那些黑騎來到廟前,到那時,元十三箭的強大威力便會大打折扣。

在近身戰的情況下,獨力對抗十幾名洞玄境高手,還有一位知命境強者,寧缺沒有什麽信心,或者說沒有任何信心。

雨水不斷擊打著大黑傘,發著噗噗的悶聲,漸要和不遠處那些密集的馬蹄聲混在一起,為破廟帶來詭異而緊張的氣氛。

桑桑她握著大黑傘傘柄的手愈發用力,直至顫抖不停,然後痛苦地咳嗽起來,原本微黑的小臉變得愈發蒼白,唇角淌落一道血水。

寧缺心頭驟緊,卻什麽都沒有說,沒有阻止她。

桑桑那如像琉璃般的眼眸深處,忽然耀過一道純潔的亮光,便如閃電。

然後她緊緊閉著眼睛,說出兩個極復雜的數字。

寧缺霍然轉身。

黝黑鋒利的箭簇,在空中甩出一道雨線。

鐵弓弦上的中食二指松開。

轉身射箭,整個動作自然至極,流暢至極。

鐵箭,對準馬車後的紅蓮寺深處射了過去。

那裏有幾株樹,全部都是楓樹。

箭尖所向,便是其中一株。

霜葉紅於血。

……

……

元十三箭,再次出現在人世間。

這一次的出現,沒有雷霆暴鳴,而是隨風潛入秋雨,悄無聲息。

從黑色馬車天窗處,至破廟院內的那株楓樹,約有數十丈的距離。

在這數十丈的空中,出現了一道絕對排斥其余天地元氣的通道,便是箭道。

有寥寥可數的幾滴雨水,幸運或是不幸地沒有被符箭所攜的天地氣息所震飛,而停留在無形箭道的空間裏,孤單懸浮有若瑟瑟發抖的孤兒。

這幾滴秋雨沒有被擊碎,甚至像是沒有被實質穿過。

因為離開鐵弓的符箭,已然不似實質。

但鐵箭依然在。

當它擊中目標時。

須臾之間,用任何時間量詞來形容都覺得太慢的刹那時光後,鐵箭射中了那株在秋雨中招展著紅葉的楓樹。

楓樹沒有斷,飄離梢頭的紅葉,都不是被箭震落的,而是被雨水打落的。

因為楓樹上生出了一朵黑色的桃花。

鐵箭,正好射在那朵黑色桃花之上。

那朵桃花通體純黑,竟似黑的要反光,黑的給人一種艷麗的感覺。

似是極北荒原的深夜,偶爾能夠看到極美的、不屬人間的光澤。

但看的久了,你才會發現,那朵桃花上的黑色就只是簡單的黑色。

純凈到了極點的黑色。

就是黑夜本身。

就是夜色籠罩下的黑色深淵。

黑色是吞噬。

這朵黑色桃花似乎也能吞噬世間一切。

蘊藏著恐怖威力的鐵箭,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黑色的桃花裏。

如同陷入無底的黑色泥沼。

再也尋找不到絲毫痕跡。

看著那朵黑色的桃花,看著自己最強大的攻擊,被這樣輕描淡寫地湮滅,寧缺的眼睛裏沒有露出絲毫懼色,反而愈發明亮。

在他眼睛開始明亮的那一瞬。

第二支鐵箭已經離開弓弦。

再次射向楓樹上那朵黑色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