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本命,桑桑唱歌給冬湖聽(第3/3頁)

面臨著即將到來的死亡,夏侯發出一聲瘋狂般的嚎叫,做出了最後的努力,擡起受傷嚴重的那只腳,猛地向寧缺的腰腹間踹了過去!

……

……

就算夏侯這一腳踹中寧缺,也再無法擋住寧缺的刀鋒和刀鋒上的那些昊天神輝,但他還是這樣做了,因為他要寧缺跟著自己一起死。

然而就連同歸於盡,他都沒能做到。

就在他腳尖踢中寧缺腰部的那瞬間,一道氣息順著腿傳到了夏侯的身體裏,進入他的識海,最後在他的口鼻裏,變成了極端濃稠的血腥味。

夏侯很熟悉那道氣息,因為他曾經感受到過。

他對那道氣息又很陌生,因為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到過。

那道幻化成濃稠血腥味的氣息是如此的冷漠,又是如此的高遠遼闊,仿佛站在極遙遠的天空上居高臨下望著他。

然後夏侯聽到了一聲蟬鳴。

白天在皇宮裏聽到的蟬鳴,他以為是幻聽。

暮時踏入雁鳴湖時聽到的蟬鳴,他覺得似真似幻。

此時在臨死之前他再一次聽到蟬鳴,這一次他確認是真的。

……

……

寧缺被直接踹飛,重重摔落在雪地裏,他艱難地撐起身體,想要爬起來再給夏侯補一刀,但怎樣掙紮終究也是徒勞,只好喘息著坐在了雪中。

夏侯的身上出現了一道刀口,這道刀口很直,起始處在額頭,然後向下延伸,切開他的鼻與唇、胸膛與腹部。

鮮血順著刀口處綻開的肉向外滲出,今夜的戰鬥太過慘烈,他流的血已經太多,此時體內殘余的血,只能滲淌,看著愈發淒慘。

夏侯沒有倒下,低頭看著自己胸膛上的深刻血口,這道刀傷對於巔峰時期的他來說,或許並不能致命,卻不是此時的他能夠承受的。

四周的昊天神輝,不知因為什麽緣故沒有斂滅,而是在繼續燃燒,寒冷的湖水仿佛變成了燈油,雪塊似乎變成了煤炭,整片雁鳴湖似乎都在燃燒,散發著耀眼的光線,把湖上的一切照耀的清清楚楚。

在神輝照耀下,夏侯看著胸膛上的刀口,知道死亡馬上就要來了,他緩緩松開手,任由兩截斷槍落下,砸的雪花一濺。

遠處皇宮裏響起的鐘聲,終於來到了雁鳴湖上。

夏侯擡頭望著鐘聲起處,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自己的妹妹。

鐘聲再起。

他魁梧如山的身軀內響起一聲嗡鳴,無數的細礫從身上噴濺而出,向四周散去,仿佛是他藏了數十年的塵埃。

悠揚的鐘聲不斷響起,回蕩在安靜的長安城中。

撲撲撲撲撲!

夏侯的身體發出一連串悶響,表面陡然下陷,有的地方則是高高隆起,骨折肉破,看痕跡就像是被人用拳頭砸出來的。

這些都是唐的拳頭。

在荒原上的連番刺殺裏,唐冒著死亡的危險,拼著重傷,用血刀破了夏侯的盔甲,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十幾道拳意。

過去這些日子裏,夏侯用自己雄渾的真氣和恐怖的境界,強行把這些拳意之傷壓制了下去,此時昊天神輝燒融了他體內的經脈晶壁,於是無法壓制這些拳意,便在此時瞬間爆發了出來。

先前他用魔宗秘法,壓制住的那些傷勢,也再次爆發了出來,無數道傷口重新出現在他的皮膚上,畫面看上去極其詭異。

在死亡之前,要重新經歷一遍曾經受過的那些傷,重新承受一遍那些痛苦,不得不說,這是一件非常殘酷的事情。

夏侯的腑臟全部碎了,甚至可以說是變成了爛絮一般的事物。

肌肉裏的血不多,內臟裏還有很多血,所以夏侯開始咳血,帶著黑色的濃稠鮮血,順著他的食管氣管湧到嘴裏,然後溢出嘴唇。

夏侯站在雪地裏,一邊咳血,一邊大笑。

寧缺坐在雪地裏,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也笑了起來。

兩個人的笑容,有著截然不同的意思。

雁鳴山崖畔,桑桑坐在雪裏,顯得極為虛弱,她看著遠方湖上的畫面,知道寧缺這時候根本不想笑,他肯定想哭。

想到這一點,她心頭一酸,便開始流淚。

涼涼的淚水,在她微黑的小臉不停流淌,卻洗不去漸漸顯現的笑容。

這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於是她輕輕哼唱起來。

“我們來自山川呀,要取你的命。”

“我們來自河畔呀,要取你的命。”

“我們來自草原呀,要取你的命。”

“我們來自燕境無人的小村莊呀,要取你的命。”

“我們來自長安城無人居住的將軍府呀,要取你的命。”

這首歌的詞是她幫寧缺寫的那首笨拙的復仇小詩。

調子是寧缺小時候經常唱給她聽的搖籃曲。

桑桑的聲音很輕,還帶著一點點稚氣,說不上好聽。

但此時山崖上傳來的歌聲卻是這般動人,在凜冬之湖上悠揚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