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觀雪悵然

葉紅魚說道:“雪不能留人,所以你要留人?”

寧缺說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葉紅魚問道:“為什麽昨天夜裏便把家裏的管事丫環都散了?”

寧缺笑著說道:“這不是證明我沒有留人?”

葉紅魚說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寧缺說道:“今天冬至,管事和丫環也應該多陪陪家裏人。”

葉紅魚說道:“那你為什麽要我離開?你不要告訴我,你還沒有放棄刺殺夏侯,你這時候就是要去做這件事情。”

寧缺問道:“你會擔心我的死活嗎?”

葉紅魚搖了搖頭。

寧缺笑著說道:“雖然聽來確實有些令人傷感,不過這才是真實的你,既然你不擔心我的死活,何必管我去做什麽?”

“夏侯是我道門客卿,我哥來長安城為的就是這件事情,他不會允許你從中破壞,我也不會允許,所以如果你要出手,我會把你留在這裏。”

葉紅魚看著他平靜說道,右手在青衣道袍袖外,於冬風間便要握住一把虛劍。

寧缺看著她的右手,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看起來全天下的人,包括我的師門都不同意我去刺殺夏侯。”

他擡起頭來,靜靜看著葉紅魚的眼睛,說道:“你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我打不過夏侯,便不會想著去殺他,我要你離開,只是想告訴你,葉蘇的那間小道觀今天重新開張,既然是冬至,你應該去那裏。”

葉紅魚說道:“你還沒有說你是不是去刺殺夏侯。”

寧缺說道:“我以夫子的人格向你發誓,我從來沒有想過刺殺夏侯。”

葉紅魚神情不變,說道:“換一個名義。”

寧缺說道:“如果我刺殺夏侯,那麽我和桑桑永遠不能在一起。”

葉紅魚怔了怔,似乎沒有想到他居然真的會這樣承諾,皺眉問道:“那你們二人為何如此重視今日?”

寧缺說道:“我們要去紅袖招吃羊雜湯。”

葉紅魚沉默,青衣道袍微飄,消失在被大黑馬啃的狼籍一片的梅樹深處。

……

……

大黑馬嚼著梅花的碎沫,帶著香味,離開雁鳴湖,向城外跑去,駐守長安城南門的官兵,早就得了魚龍幫的提醒,知曉了這匹黑馬的來歷,哪裏會攔它,嘖嘖稱奇看著它消失在城外的寒冬官道上。

沒有用多長時間,大黑馬便跑回了書院,從側門踏斜坡鉆雲霧,出現在後山崖坪的鏡湖畔,不停喘息,低下馬首去湖面上親吻自己,貪婪地飲著水,滋潤自己將要燃燒起來的咽喉與馬肺。

大黑馬不知道寧缺要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惴惴不安的情緒,它只是隱約覺得自己應該早些回到書院,這樣可以讓書院裏的人們,猜到雁鳴湖畔將要發生什麽,它認為自己是報信者。

陳皮皮站在湖畔那頭,看著對岸的大黑馬,圓乎乎的臉頰上浮現出濃重的憂色,唐小棠擡頭看他一眼,問道:“會發生事情嗎?”

“按道理,按照師弟他的性格,明知必敗,那麽便不會做任何決定,所以應該不會發生什麽事情,但大黑馬為什麽會回來?”

陳皮皮微微皺眉,說道:“我現在發現,我似乎一直都沒有真正了解他的心裏在想些什麽,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冷漠寡情現實的家夥,所以我很難想像,他會做出一些勇敢而虛妄的舉動。”

唐小棠說道:“寧缺是個很無恥的人,不過我哥讓我來書院這前就說過,有的人能夠做到極端無恥,其實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氣。”

陳皮皮沉默片刻後說道:“我要去長安城。”

唐小棠說道:“我也隨你去。”

陳皮皮搖頭說道:“三師姐那裏不會同意。”

“清晨做早課時,老師便放了我的假。”

唐小棠看著陳皮皮認真說道:“夏侯是我明宗千年以來最大的叛徒,我哥一直想要殺死他,我也一樣,只是很可惜我沒有這個能力,今天既然小師叔要對他動手,至少我要在旁邊看著。”

……

……

皇宮裏的氣氛很平靜,禮樂聲聲,暖香陣陣。

宮女和太監們面帶微笑行走在殿內,沒有人去看那位傳說中殘忍冷血的夏侯大將軍,也沒有人注意到皇帝陛下臉上的神情有些異樣。

皇帝陛下看著下方的夏侯,淡然說道:“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便不要再生變故,朕不理會寧缺與當年的宣威將軍是何關系,也不想知道最近這幾年長安城裏那些命案,他畢竟是夫子的學生,你今日離開長安城,與他相見也難,既然相見難,便不要彼此為難。”

夏侯離席跪拜,平靜應下。

皇帝陛下負手於身後,沉默離開了這座偏殿,提前結束了君王對歸鄉臣子的賞宴,殿內所有的太監宮女,也都隨他離開,把這座偏殿,留給了一直沉默不語靜侍在旁的皇後娘娘和夏侯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