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書院一向有禮

寧缺聽到了人群的驚呼,身為唐人,他很清楚在敵人投降認輸之後再殺死對方,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他余光看到了黃鶴教授擔憂的神情和搖頭的動作,他知道教授在擔心什麽,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殺死柳亦青,便等若與南晉劍閣,尤其是和那位世間第一強者劍聖柳白結下了不可解的深仇。

寧缺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殺死柳亦青,因為他要這個南晉人生不如死,如今對方雙眼已瞎,他很滿意這個結果。

但他此時看著箕坐在桃樹下、面色蒼白的柳亦青,依然緩慢而堅定地舉起了手中的樸刀,似乎下一刻便會斬下。

因為他很清楚一個道理,就算陷入生不如死慘境裏的人,依然不想真的死去,不然世間便不會有生不如死這種情況的出現,而越是意志堅定強大的人,越相信自己能夠擺脫這種困境,對生的希望越貪婪。

柳亦青此時看著淒慘不堪,絕望至極,但毫無疑問,他本質上是一個擁有強大堅定意志的人,所以他肯定不想死。

寧缺想讓他覺得馬上便會死去,如此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果不其然,柳亦青感覺到頭頂傳來的寒冷刀意,感受著寧缺毫不掩飾的殺心,身體驟然僵硬起來,沙啞說道:“你要殺我?”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寧缺說道:“朝小樹的劍在你的手中,那麽想必他已經死了,既然我把這把劍砍碎了,難道我還會讓殺死他的你活下去?”

柳亦青感到了恐懼,掙紮片刻後說道:“我沒有殺死朝小樹。”

寧缺看著他說道:“以你的實力境界根本沒辦法傷到朝小樹,但誰知道你有沒有用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

柳亦青有些神經質地笑了笑,說道:“朝小樹已經入了知命境,難道你以為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能用來對付他?”

寧缺說道:“但他的劍確實在你的手中,既然我們都同意朝小樹足夠強大的判斷,那麽似乎只有一種可能?”

柳亦青不知道想到什麽,神情驟然緊張,再也不肯多說一個字。

寧缺沉默片刻後說道:“柳白親自出的手?”

柳亦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寧缺擡頭望向殘著花瓣的桃枝,忽然說道:“告訴我當時的情況,告訴我朝小樹現在的情況,我不殺你。”

柳亦青眉頭微皺,陷入強烈的掙紮之中。

便在這時,不遠處的人群裏忽然響起一陣喧嘩,隱隱傳來激烈的爭執聲。

柳亦青聽著那處的聲音,精神微振,循著寧缺的聲音擡頭望去,被昊天神輝刺瞎的眼瞳裏蒙著的白霧,因為他此時重新回到身體裏的驕傲而顯得愈發恐怖,他咬著牙寒聲說道:“莫非你還敢挑戰我家兄長?”

寧缺看著他搖了搖頭,說道:“柳白是我家二師兄的,不是我的,當然,如果以後柳白被我家二師兄揍成一堆狗屎,我也不介意上前去踩兩腳。”

聽著這話,柳亦青的臉頰震驚的扭曲了起來。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聽見過有人敢用這種語氣提及自家的兄長。

他的兄長是世間第一強者,是劍聖柳白。

無論是敵人還是朋友,提及劍聖柳白時,都會不由自主地帶上幾分敬意。

誰敢像寧缺這樣理所當然說到,劍聖柳白總有一天會被某人揍成狗屎?

……

……

戰鬥結束已經過了些時間,觀戰的民眾看著寧缺走到柳亦青身前,卻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麽,只看到寧缺作勢欲斬,於是發出一片驚呼。

官道畔神殿使團和各宗派的人均自沉默,南晉使節和兩名劍閣弟子面色如土,慌張地跑下山坡,想要阻止這件事情發生。

書院側門處早已被羽林軍拉起了負責警戒的長繩,除了參加決鬥的二人,誰都不能進去,雙方頓時激烈的爭吵起來。

南晉使節憤怒說道:“輸了我們認輸,但你們怎麽能不讓我們進去替柳大師治傷?你們唐人究竟想做什麽?”

大唐是第一強國,南晉國力緊隨其後,所以南晉人隱隱習慣把唐人視作對手,唐人的眼中卻根本沒有南晉的存在,羽林軍在長安城裏就是最驕傲的一群人,更是對這位使節的憤怒視若無睹。

場間關於朝小樹的對話,是寧缺和柳亦青之間的事情,並沒有刻意提高音量,所以觀戰的長安民眾和書院前院學生並沒有聽到,但官道畔馬車裏的那些修行者,卻是聽的清清楚楚。

朝小樹的名字,過往只是在黑道江湖裏赫赫,然而在春風亭雨戰之後,這個名字頓時傳遍了整個修行界,各宗派這才知曉,原來大唐還隱藏著一位修行強者,而且這位強者不久後便晉入了知命境。

朝小樹居然被南晉劍閣殺死或者是囚禁了?

各宗派修行者知道春風亭的故事,自然以為自己明白了寧缺的憤怒,明白了他為什麽這時候舉著刀,準備砍下柳亦青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