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洗菜與挑擔(第2/2頁)

崖洞口被寧缺用石頭畫出了一道深刻的線,桑桑做飯的時候,他用手掌緩慢感受了很多次,最終確定了觸發禁制的範圍。

桑桑盛了一大碗熱乎的飯菜擱到洞外的地上,然後拿了一根木柴,依照寧缺的指引,小心翼翼把碗推過了那道線。

“這道禁制果然不管死物,不然我豈不是要被餓死。”

寧缺捧起那碗鋪著青菜腌肉的米飯,高興說道。

兩個人捧著熱乎乎的飯菜,坐在地上面對面吃著晚飯,就像平日裏在老筆齋裏一樣,只不過平時他們中間隔的是一張桌子,現在隔的是一條線。

那條線很短,卻分出了山洞和崖坪兩個世界。寧缺在線的裏頭,桑桑在線的外頭。好在終究還是在一起。

……

……

山崖絕壁臨西,地勢極高,沒有書院陣法遮蔽,又沒有青樹環繞,所以山風極為強勁,尤其是入夜之後,寒風呼嘯來回,崖坪上急劇變冷。

寧缺碗中的飯菜還冒著溫溫的熱氣,桑桑手中那碗卻已經變得冰冷,她下意識裏縮了縮身子,想要往寧缺身邊靠,卻不敢逾越那條線。

看著小姑娘瑟縮畏寒的模樣,寧缺又想起來了那個童話,心情和眼神都隨著崖坪的溫度寒冷,心想桑桑自幼便有虛寒症,哪裏禁得住這等折磨,一念及此,心中本來對夫子已然消失的恨意驟然復生,低聲罵了幾句。

就在他準備想辦法把桑桑騙下山去的時候,崖坪下方的石徑上忽然傳來腳步聲。

雖然只被囚禁了半日時間都不到,然而此時聽著腳步聲,寧缺竟是沒來由地高興起來,喊道:“是哪位哥哥這般好心來看我?”

忽然間,他明白了那個猴子當年被壓在山下時的心情。

……

……

夜色中,大師兄背著手,二師兄挑著擔,走上了崖坪。

大師兄很輕松,二師兄的擔子很沉,就像是挑著兩座小山。

待他把擔子裏的東西拿出來時,才發現竟是包羅萬象,有水有米有菜有柴有肉有酒有書有棋有琴甚至還有兩只老母雞。

桑桑拎著兩著老母雞興高采烈地走回草屋,心想明白可以燉雞湯給少爺喝了,剛才他吐了那麽多血,確實是得補補。

寧缺看著被她倒提在手中咯咯直叫喚的老母雞,震撼感慨道:“師兄你真是大手筆,這麽陡的山路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挑上來的,話說至於拿這麽多東西?看模樣你真盼著我在這洞裏住上好幾年?”

雖說二師兄乃世間至強者,但畢竟不是專業的挑夫,一路挑擔而行也是有些辛苦,他沒有回答寧缺的感慨,而是自袖中取出手絹,很細心地擦去頸間的汗水,然後把頭頂微微偏了一絲的冠帽扶正,這才望向寧缺認真說道:“師弟你要清醒些,這絕然不是十天半月的事情。”

寧缺心想二師兄真不是一個合格的探監者,連吉利話都不會說。

崖坪上生起篝火,桑桑身上披了件鹿皮襖子,在旁邊打著瞌睡,這件襖子是余簾師姐送上來的,大小剛剛合適。

火光照耀著大師兄身上那件舊襖,仿佛照著一個破落的燈籠,映著二師兄頭上那頂高冠,就像是照著一個生著獨木的孤峰。

寧缺坐在洞裏,看著這幕,忍不住笑了起來,指著二師兄頭頂的高冠說道:“看著真像是一條柴。”

二師兄問道:“有何好笑?”

“為什麽好笑?我不告訴你。”寧缺笑著說道:“二師兄,其實大家都覺得你頭頂這個高冠很好笑,只不過害怕你生氣,所以一直沒有人告訴你。”

二師兄微微皺眉,不悅說道:“休得胡言妄語,若說是懼我動怒而不敢告訴我,為何小師弟你此時卻敢對我說?”

寧缺指著身前那道線,大笑說道:“因為現在我出不了洞,你也進不來,我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麽個好處,哪裏能不用?”

大師兄看著二人笑了笑,沒有說話,心想君陌遇著小師弟這樣一個人,以後大概也不會再繼續那般無趣下去吧?

篝火堆裏響起噼啪輕響。

二師兄煮好茶,倒了四杯,第一杯先恭敬送到大師兄身前,第二杯擱到桑桑身前,然後食指輕彈,把第三杯茶隔空彈進洞中。

烏黑色的茶杯落在寧缺身前,輕轉三圈便靜止,沒有一滴茶水潑濺出來。

二師兄最重視禮數規矩,奉茶的順序自然也有講究,先奉長或賢,再賜幼,至於第三杯先給寧缺,自然是看在他身陷囹圄的份上。

寧缺道了聲謝,端起茶杯送到鼻端輕輕嗅了嗅,沒有飲,忽然低聲問道:“如果真出不去,那就真出不去了?”

……

……

(桑桑在絕壁間洗菜,如果要談將夜有沒有什麽美學追求,如果不嫌這詞太裝的話,這個畫面便是我的心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