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馬車上(第3/4頁)

莫山山怔了怔,覺得這稱呼有些別扭,遲疑片刻後微澀說道:“十三……師兄,我想向你請教一些事情。”

見她認真凝重認真,寧缺不知何事,斂了心神揖手還禮,說道:“請講。”

莫山山說道:“我自幼入山隨家師修行符道,星移日轉十余年,所接觸的便是書符二物,我想請師兄教我如何與我戰鬥,如何獲勝。”

寧缺看著她認真的神情,心裏明白應該是昨日的戰鬥,讓這位少歷世事,卻早已名動天下的少女符師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受到了某種沖擊,才會有此請求。

論修行境界,他自知碌碌而矣,無論是和後山裏的師兄師姐,還是和隆慶皇子,對面的少女符師相較,都完全不值一提,但要說到戰鬥,自幼便在生死間掙紮在刀鋒上跳舞的他,整個人生便是在不停的戰鬥,無比自信。

“戰鬥是一個很簡單的事情,就是怎樣在保護自己的前提下讓對方喪失傷害自己的能力,所以我們首先要清楚自己擁有怎樣的實力,以及敵人擁有怎樣的實力。”

寧缺指著二人頭頂的馬車頂棚,說道:“我們首先要知道車頂到地板有多高,然後知道自己有多高,才知道站起來後會不會撞痛頭,當然也有可能是把車棚頂穿,但我想應該沒有多少人願意用自己的腦袋去衡量車頂的堅硬程度。”

很簡單的語言,很淺顯的比喻,卻能比戰鬥之前的準備工作描述的極為清楚。

莫山山思考的時候,目光更為散漫漠然,完全不知道她在看著哪裏。她喃喃輕聲說道:“怎樣才能判斷出對方已經喪失了傷害自己的能力?”

寧缺最喜歡回答這種看似愚拙,實則非常重要的問題,他靠著車窗畔的棉墊,舉手在空中一揮,回答道:“斷胳膊斷腿,這是最常用的重傷手段,但如果需要確定讓對方喪失所有戰鬥力,記住一句話:只有死人才安全。”

聽著這句話,莫山山的眼神顯得有些惘然,似乎不是很理解,為什麽一旦說到戰鬥,寧缺總是很直接地把死亡搬到最前面,她自幼在墨池老師處接受的教育中,修行者之間的較量,勝敗並不見得都要分出生死。

寧缺看她神情,才知道這位書癡少女,果真是墨池裏生出的一朵潔白蓮花,在來到荒原之前,竟是完全不知世間疾苦,不由語重心長說道:“若在墨池清修,當然不需要思考這些問題,就如同我一樣,如果我這時候躲在書院裏讀書,那天天只需要下下棋打打鐵聽聽歌,生活不知道有多幸福,但小樓之外的天地,每多風霜雪雨如劍,你既然已經踏足其間,便要明白險惡二字如何寫法。”

莫山山聽他說的誠摯用心,點頭表示受教,同時感激看了他一眼,只可惜她的目光還是那麽散漫,便是感激也沒能讓寧缺清晰感受到。

“十三師兄,如果對手的實力境界遠超於你,如何擊敗對手?”

“山主……”

“十三師兄,你可以直呼我的姓名。”

“這若讓世間俗人知曉,不免會覺得我太不恭敬。”

“那請稱呼我為山山師妹。”

“山山師妹,你剛才問的這個問題……基本無解,如果誰能完美地回答這個問題,那麽他就是這個世上最強大的人,因為比他強大的人他都有辦法擊敗。”

莫山山眉頭微蹙,沉默很長時間後,認真問道:“師兄,你這句話……是諷刺?”

寧缺怔怔看著她,從碧藍如腰的海子畔,他就發現了一個令自己感到有些不適應的事實,世間除了桑桑外,終於出現了一個能夠無數次擊敗自己的人。

“師妹,你可以認為這是諷刺,不過請不要多想,我言語習慣裏的諷刺,往往只是為了加深聽者的印象,因為這件事情很重要。”

莫山山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怎樣才能擊敗遠比自己強大的敵人?”

寧缺認真回答道:“遇到遠比自己強大的敵人,我堅持認為我們只有一個選擇。”

莫山山小臉微仰,帶著期待問道:“什麽選擇?”

寧缺說道:“逃。”

“……”

“不用無言,逃跑也是一種戰鬥,因為面對遠強於自己的對手,你就算想逃,也不見得能成功逃掉,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從逃亡開始教你。”

“師兄,不言勝先慮敗,確實是一種很優秀的品德,但我還是想先學習勝利。”

莫山山坐在窗畔小台上,手執墨筆,準備認真記錄。

寧缺看著這幕畫面,不由感到有些驕傲,又難以自禁地想起去年春天,在從荒原回來的馬車上,自己也曾經像她一樣,拿著墨筆在紙上認真記下呂老先生的每一言每一語,生出很多復雜的感慨,稍定心神後認真說道:

“你的想法也對,世間年輕一輩,能在修行境界上超過你的人也不多。我相信大部分情況下,你所面臨的對手,就像昨天的馬賊一樣,要遠弱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