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最鮮不過一碗雞湯(第2/5頁)

皇帝陛下明顯也不指望寧缺會被自己的一句話感動的涕淚橫下,輕捋頜下長須,看著桌案上花開彼岸天五字,賞玩片刻後感慨說道:“朕找你找的好辛苦啊。”

前面皇帝陛下一直是在用我自稱,這時候陡然換成朕,禦書房裏的氣氛頓時為之一變。而且這句話裏隱著的濃郁意味,較諸先前那句喜歡不知道強烈了多少倍,由極疏淡清雅轉為極濃烈欣賞,寧缺對前者不適應,聽著後者同樣還是不知該如何應對。

皇帝陛下笑眯眯望著他,忽然開口說道:“魚躍此時海,花開彼岸天,你只寫了後一句,總覺得有些缺憾,今日既然找到了你,那為何不把兩句補完?朕替你磨墨如何?”

讓大唐天子替自己磨墨散筆鋪紙蓋印,對於世間嗜好書道的人們來說,毫無疑問是最高級的待遇,事實上是他們連想都不敢想的待遇,和這種待遇比起來,哪怕你把紅袖招裏所有當紅姑娘全部塞進書房裏添香磨墨,也完全不值一提。

聽著這話,寧缺大感震驚,誠懇婉拒道:“這如何使得?至於魚躍此時海兩聯,本是陛下妙手偶得,學生只是個抄錄手段,今日再寫……陛下珠玉在前,學生哪敢拙劣代筆?”

他自幼生活顛沛流離,在大唐帝國最底層裏掙紮求生,著實沒有太多與貴人們相處交往的經驗,在從草原歸來的旅途中與大唐公主李漁能夠廝混在一處,那是因為當時的李漁是一個清秀的小婢女,他雖然知道李漁的身份,但為了讓自己能夠更輕松些,也一直堅持把李漁當成小婢女看待。而此時他所面對的是天底下權力最大的男人,又該如何相處?

換成別的未經世事的年輕人,今日在禦書房中大概會慌亂的一塌糊塗。可寧缺終究還是寧缺,他還是個孩童時便能在險惡世間生存下來,除了腰間的柴刀和殺人時的勇氣之外,比蜂蜜還要甜的嘴巴,比小狗還要可愛的搖尾乞憐本事,自也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關於討上峰歡心、拍貴人馬屁這種事情,只要他願意做,他便可以做的比任何人都好。在渭城時,他一個外來少年軍戶,能夠得到滿城軍民喜愛,能夠讓渭城前後數任將軍都疼若子侄,可以想見其本事,此時把這本事用來拍皇帝陛下馬屁,自然是隨手拈來,毫無滯礙。

聽著妙手偶得珠玉在前這些詞,皇帝陛下微微一愣,忍不住擡起頭來看著寧缺的臉,失笑訓斥道:“你這馬屁拍的未免也太生硬了些,全天下人都知道朕的字寫的非常糟糕,哪裏擔得起珠玉二字?更何況是在你這個家夥面前。”

寧缺呵呵一笑。他的臉皮極厚,渾然不以這句訓斥為念,他曾經親眼見過皇帝陛下寫的字,那確實是相當的……不咋嘀,然而那又如何?再生硬的馬屁終究還是馬屁,陛下你哪怕心知肚明自己寫的字很糟糕,可被人贊一聲還是會覺得高興,更何況是我贊的?

看著寧缺臉上不以為意的神情,皇帝陛下果然覺得有幾分高興,心想朕看中的書家雖然年紀比想像中要年輕了太多,但眼光著實犀利獨到,這番評價十有八七是在拍朕馬屁,但看他說的如此自然誠懇,或許剩下的那兩三分說明朕的書法確實進步不少,還是頗有可觀之處?

“閑話少敘,既然朕終於逮著你,你今夜便得好好寫幾幅字出來,讓朕好好看看。”

“陛下,學生昨夜在書院精神消耗過大,身體也有些虛弱,實在是寫不出什麽好字。並非學生敢違聖意,只是書之一道講究精神飽足……”

皇帝陛下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但想著這話確實也有道理,他很清楚書院二層樓是怎樣的難進,而且想著身前這小子居然能戰勝隆慶進入書院二層樓,日後必將是帝國棟梁,只怕心志也極高遠,若自己一味以書家詞臣看待對方,只怕對方會覺得有些羞辱。

寧缺一面為難說著,一面偷偷看著皇帝陛下的臉色,忽然間他像變戲法一般,從袖子裏掏出幾幅書卷,恭恭敬敬地放到了書案上。

“陛下,這是學生近年來習書行墨所作,挑了一些還能入眼的,請陛下指點。”

皇帝陛下聽著這話,看著書案上的那幾幅書卷,眼睛驟然一亮,快速低腰伸手把書卷攤平,然後看著書卷上那些或行或草的墨跡,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聲喜悅的贊嘆終於打破了禦書房裏的安靜。

皇帝陛下搖頭晃腦,驚喜贊嘆道:“好字!真真好字!”

他回過頭來,看著寧缺眼睛放光說道:“寧卿,聽聞你在長安東城開了一家鋪子,想必這些年來所作絕非這廖廖數幅,且速速取來,讓朕好好欣賞一番。”

寧缺愕然,迎著皇帝陛下求書若渴的目光,訥訥然尷尬回答道:“陛下,學生寫的書卷,這個,那個,基本上……都是用來賣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