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自今日始,你我不再命如紙

司徒依蘭今天沒有穿書院春服,而是穿著一身絳紅色的箭裝,不著脂粉的面上眉眼清秀如畫,本有些成熟的絳紅色竟被她穿出了逼人的青春味道。她站在晨光中看著寧缺,眼眸裏滿是沒有任何雜質的純真喜悅,尤其是聽到寧缺這句話後,眸子裏的笑意頓時變得更盛起來。

書院諸生們的表情很復雜,他們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做些什麽,應該說些什麽來淡化心中的尷尬與恥辱感。十幾名軍部的推薦生,不知何時走了出來,走到寧缺身前,極為正式的揖手彎腰行禮,領頭的常征明看著寧缺的臉,說道:“我們向你道歉。”

寧缺看著他們,沉默不語。

常征明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略一停頓後解釋說道:“不是因為你贏了這場比試,不是因為你進入二層樓,甚至不是因為你代表書院贏了那些西陵人。我道歉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我錯了,我不應該在沒有弄清楚事實真相之前,就懷疑你的品德。”

寧缺笑了起來,說道:“我們都是行伍出身,不用把這件事情搞的太復雜。去年你曾經說過要給我正名的機會,我雖然拒絕了,但知道你終究是好意。至於當時我為什麽會拒絕,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因為我不需要替自己正名,而且我的品德從來都談不上好。”

常征明微澀一笑讓開了道路。

緊接著又有幾名書院學生走了出來,似乎想要跟著這輪風潮向寧缺道歉,寧缺沒有看到謝承運,但他看到了表情有些難堪的鐘大俊,還有幾名那次在期考風波裏鬧的最兇的甲舍學生。

他不願意把時間耗在這些小事情上,更不願意讓這些人輕描淡寫說聲抱歉,便將過去那大半年的時光與故事一筆抹掉。

他願意讓這些人心中一直保持著這份壓力,他知道這會讓這些人非常不爽,非常難受。

一想到這一點,他就很爽,很高興。

向司徒依蘭與褚由賢揖手告別,對常征明和那些軍部推薦生點頭致意,他看都懶得看那些甲舍學生一眼,與桑桑並肩向書院外走去。

鐘大俊緊緊握著拳頭,表情難看望著寧缺向書院外走去的背影,不悅喊道:“寧缺,如果你不願意接受我們的道歉,我無話可說。你確實進了二層樓,你贏了隆慶皇子,你用事實狠狠羞辱了我們曾經對你的誤會,但勝利者的驕傲,難道就這樣讓你陶醉?”

聽著後方傳來的聲音,寧缺停下腳步,回頭望向鐘大俊和那些看上去想道歉,實際上表情猶自失落不甘的所謂同窗們,說道:“首先,那不是誤會,不是所有指責冷漠都可以用誤會解釋,也許你們以前對別的人可以這樣解釋,但這對我不行,我不接受。”

“其次,你們不值得我羞辱,我的目標是進入二層樓,連隆慶皇子都不是我的目標,更何況是你們?不過既然這個事實順帶羞辱了你們,我也會很高興地接受這個事實。最後關於驕傲……”

“驕傲是我們唐人最寶貴的品質,而我驕傲也不是因為我今天贏了隆慶皇子,進了二層樓。去年常征明要給我正名機會,被我拒絕,我說過那是因為我不需要,為什麽不需要?”

晨光之中,寧缺把桑桑攬在懷裏,驕傲看著神情復雜的書院同窗們,說道:“因為我一直都很驕傲,我不是到了此時此刻才忽然驕傲起來,只不過那時候的你們,包括現在的你們都不懂我的驕傲,你們根本沒有足夠的水準來明白我的驕傲。”

說完這段關於驕傲的話,寧缺沒有再多說一個字,直接向書院外走去。

書院諸生像一只只木頭雕出來的呆鳥般看著他的背影,鐘大俊臉色漲的通紅,雙手握的極緊,卻是硬生生說不出一個字。常征明嘆息一聲,司徒依蘭搖頭苦笑,想著既然認為對方水準不足,而且對方已經跌落水中,何必非要在離去前再扇對方一個耳光?

走出書院門口,寧缺看到了兩個人,他對著右手方主持二層樓儀式的黃鶴教授恭謹一禮,黃鶴教授像看自家床底藏著的銀子般笑眯眯望著他,輕捋長須點頭不已,十分安慰。寧缺不認識左手邊那個渾身汙臟的老道,卻猜出了對方的身份,更加恭謹地行了一禮。

顏瑟大師看著身前的這個幹幹凈凈的年輕人,三角眼裏神彩飛揚,哪有平日裏的那些猥瑣之意,像極了一位臨終前終於抱上孫子的老祖父般慈愛,感慨說道:“想必你已經知道了最後的結果,日後你若有空閑時,便跟著我學些鬼畫符的小本事吧。”

神符師在世間是何等樣人物,能跟著對方學習符道真真是難得的機緣。寧缺先前已經從陳皮皮處知道了這場紛爭的結果,聽著顏瑟大師這話,再難以壓抑住心頭激動興奮的情緒,復又恭敬一禮,誠懇說道:“能跟隨大師學習符道,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