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自今日始,你我不再命如紙(第3/5頁)

他表情雖然還保持著平靜,心臟卻早已被震驚的微微顫抖,暗自想著莫非是宮中發現自己擅入禦書房,所以決意問罪?只是自己那幅字意味曠遠,與平素墨意完全不同,宮裏怎麽確定是自己?而且就算是問罪,也應該是侍衛處的事情,哪裏值得讓林公公這樣的大人物出馬?

轉念間,寧缺想了很多事情,在傳聞中皇帝陛下以仁慈聞名,而且如今自己已經成為書院二層樓的弟子,顏瑟大師的學生,聽說昊天南門也很瞧得起我,這麽些小罪名應該總不會要砍自己腦袋吧?電光火石間他權衡了很多問題,最終老實說道:“正是。”

他盡可能讓自己表現的平靜些,正大光明些,然而誰都能聽出來他的聲音緊張的發幹。

林公公摸了摸光滑的下頜,看著他呵呵笑道:“果然是你,那就很好,只是茲事體大,入宮之前為了確認,老奴向陛下請了個問題。”

“公公請講。”寧缺說道。

林公公看著他的眼睛,微笑問道:“陛下問你,花開彼岸天的前一句是什麽?”

寧缺喃喃應道:“魚躍此時海。”

“那還遲疑什麽?趕緊隨老奴進宮吧……”

林公公看著他眉開眼笑說道:“我的寧大家。”

……

……

因為書院門口的安靜,聚在一起的學生也安靜下來,好奇聽著那邊的議論,只是因為隔著一段距離,聽的並不真切,只能聽到幾個偶爾飄過來的詞句。

“顏瑟大師要收那個幸運的家夥當學生,他還愣在那裏做什麽?那位公公是哪家王府上的嗎?他們這是在說什麽?好像是要去某王公府?”有學生猜測道。

金無彩看著書院外的那輛皇家馬車,面露猶豫之色,喃喃重復聽到的那些詞:“此時海……彼岸天?陛下等了半年……這是什麽意思?”

她替昨夜臨時留宿書院的謝承運送去早飯後,便回了書院門口,準備與司徒依蘭一道回家,沒有聽到前面那番道歉驕傲之論,卻聽到了最後的這番談話。

忽然間她眼眸裏湧出不可思議的情緒,望著馬車旁的寧缺,聲音微顫喃喃說道:“難道……難道禦書房裏那幅書帖,是寧缺寫的?”

聲音很小卻清晰地傳入書院諸生耳中,瞬間內石坪之上進入了絕對的安靜。

誰都知道金無彩所說的那幅書帖,那副不知被誰留在禦書房裏的書帖深受皇帝陛下喜愛,據說陛下每每心煩國事政務之時,便會去禦書房裏看那副書帖發呆,而眾人更清楚的是,皇帝陛下曾經請了多位書道大家進宮對臨摹那幅書帖,然後擇其優者賜於朝中大臣學士,以此代替過往那些著實沒有太多意思的賞賜。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即便是在民風純樸的大唐帝國也是如此,陛下酷愛書法,帝國上下尤其是士大夫階層便酷愛書法,陛下酷愛那副書帖,大臣學士們自然也不甘其後,此風愈來愈盛,最後竟是變成一件趣事,朝中大臣們每逢爭論奪眷不下時,竟會把此書帖出來說事。

大學士說陛下賜了本官第一道摹本,尚書大人便說陛下賜我的摹本乃是最精妙最有原作神韻的雙鉤摹本,你們那些摹本怎能與我書房裏掛著的那幅相提並論?

在禦書房裏親眼看過那幅花開彼岸天的大臣們,都同意陛下的賞鑒,認為那確實是十年以降最具神韻之書,即便沒有陛下的喜愛加持,也屬難得佳作,再加上上述那些趣事,還有那位書家遲遲未現,該書帖離奇出現在禦書房裏,更是給這幅書帖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世間唯神秘能神聖,那幅書帖和那位神秘書家被炒的越來越熱,越來越令人好奇,到了今時今日,一帖動長安這五字實在是貼切到了極點。書院諸生平日裏也曾津津樂道此事,金無彩和高小姐這樣的權宦子弟更是有機會親眼看到那些摹本,然而誰能想到……

那個人是寧缺。

……

……

陳子賢看著站在皇家馬車旁的寧缺,忽然懦懦說道:“去年說起那幅書帖時,我就對你們說過,寧缺在東城開了一家小書畫店,那帖有可能是他寫的。”

沒有人回答他的說話,石坪上一片沉默,震驚的沉默,尷尬窘迫的沉默。

其實丙舍裏有很多學生都記得去年的那場討論,也記得在陳子賢懦懦說出這種胡亂猜測後,自己這些人是怎樣的冷嘲熱諷,對著掩雨走廊裏寧缺的背影指指點點,放肆大笑。

只是此時此刻有誰還能笑得出來?

被視為修行廢柴、稱病棄考的無德小人的寧缺,成功登山,超過那些不將他放在眼中的同窗,直至最後戰勝不可戰勝的隆慶皇子,這個事實對於書院諸生來說,就像是一道雷。

地位尊崇高高在上的神符師,不惜撒野放潑哭著喊著也要收寧缺為學生,這件事情對於書院諸生來說,就像是第二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