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殺破道(第4/4頁)

桑桑抱著大大的粥碗,用力地點了點頭。

“死妮子!還不快把洗澡水燒好!”

屋外傳來老獵戶充滿戾氣怨恨的叫罵聲,誰也不知道他的戾氣怨恨來自於何處。

桑桑擡起頭來,緊張看著寧缺。

寧缺正在偷吃老獵戶忘了藏起來的肉,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

……

……

茫茫岷山內外是兩個世界。

山外的世界已經來到大唐帝國天啟五年,而對於生活在山裏的人們來說,日子不過是一天又一天的單調重復,對於收留了寧缺和桑桑的老獵戶來說,這種單調重復裏終於有了一些別的消遣,比如鞭打辱罵或者別的什麽。

這一年寧缺將滿十歲,已是少年。

這一年桑桑五歲了。

……

……

桑桑向水桶裏倒熱水,水霧蒸騰。

木桶裏渾身赤裸的老獵戶看著她罵道:“你這個死妮子又黑又臟,自己也趕緊洗洗。”

桑桑點了點頭,然後走出門外,從寧缺的手裏接過一盆熱水艱難地走了回去。

盆裏的熱水剛剛燒沸,很燙。

桑桑站上板凳,從頭至腳傾瀉到老獵戶的身上。

屋內響起一聲極為淒厲的慘呼。

老獵戶渾身赤裸奔了出來,身上全是被燙起的水泡,他眯著眼睛,看不清楚外面是什麽,手裏拿著一把從不離身的獵刀,像瘋子一般揮舞著,嘴裏罵著他懂得的最惡毒的臟話。

砰的一聲清脆巨響,金屬片撞擊在一起,老獵戶一頭倒下,發出一聲更加淒厲的慘叫。

他的右腿踩在用來獵虎的精鋼捕獸夾裏,已經斷了一半。

寧缺和桑桑走了過來,看著倒在血泊中老獵戶。

老獵戶縱使在這種情況下,依然保有著山民的狠戾,盯著寧缺奄奄一息罵道:“你這個混帳玩意兒!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不得好死!”

“恩,這幾年我們已經報了,現在是報仇的時候。”

寧缺從身後取出獵刀,看著老獵戶身上耷拉著的皮肉,看著他滿是鮮血的大腿根部那個可憐的家夥,說道:“我本來還想再忍兩天,但你不肯給我們機會再忍下去。”

“如果你不是要把桑桑賣到妓寨去,我們不會想著殺你。”

“如果你不是要洗澡,我們不會想著殺你。”

寧缺看著他沉默很長時間後繼續說道:“其實剛才……如果你肯讓桑桑吃塊肉,也許我們都不會殺你,我們可能會自己偷偷溜走就算了。”

老獵戶氣喘籲籲,惘然看著他。

寧缺握緊手中的獵刀,猛地一刀砍了下去。

老獵戶的腦袋落了下來。

片刻後,寧缺背著黃楊硬木弓和箭筒走出了獵屋,腰間獵刀微擺。

小桑桑抱著破舊的大黑傘跟在了他的身後。

“累了就到我背上來。”

然後兩個人消失在茫茫岷山之中。

……

……

夜色已至,書院後山的濃霧之中像牛奶一般融滑稠細。

寧缺低著頭站在石階上,沉默了很長時間之後,雙手緩緩舉起。

他的手掌握拳中空,仿佛握著一把無形的刀。

山道夜風呼嘯而起。

他身體微斜,一刀猛地砍了下去,砍破了夜色與山道。

一刀落下,石階又上一級。

山頂濃霧間一片沉默。

一道充滿憐憫的聲音響起:“不知道寧缺這輩子究竟遇到過怎樣的苦難,在舊書樓也未曾聽他說過,這山道對他來說怎麽……竟是如此的艱難。”

“山道漫漫,過往心劫盡數轉為現實攔在登山者身前,若能看破或是看輕,或許便能輕松些,可若不能看破,而生出退意悔意,那便永無登山之望。”

二師兄的聲音緩緩響起,直至此時,他的聲音裏才終於有了凝重敬意。

“今天登山的這兩個人都很有意思,尤其是寧缺。”

“那些心底深處的記憶與傷痛,雖不知具體何事,但他竟是根本不願意忘記,更沒有絲毫悔意,甚至連看破都認為很沒有必要。面對著心底深處那些最陰暗的角落,那些最慘痛的經驗,今時今日的他,與當年的他所做的選擇,依然完全相同。”

“如果不能看破,他如何能謹守本心,經年不變?”

“既然不想看破,那就只有殺破。”

“他想殺破這條山道。”

……

……

(對我個人而言,這章是寫的很爽的,關於一塊肉引發的血案,終於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