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甲書院

寧缺拉著桑桑擠出人群,並未就此離開,站在書院石坪一角,看著影墻處的熱鬧,心中生出些淡淡悔意,覺得先前刻意表現出來那種作派實在是沒甚意思。不知道是那匹大黑馬還是那些羽箭,讓他仿佛回到草原回到梳碧湖畔,下意識裏多了些獷意,實際上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總分能不能過,心情很是緊張不安。

今日的書院入院試匯集了全天下極多青年才俊,如果不是因為禦科考場上的那道黑色閃電,樣貌衣著普通的寧缺根本不會引起什麽注意,此時他遠遠退出人群,自然也沒有誰再去關心他,考生們的注意力依然還是放在自己的成績,還有那些在入院試之前已經頗有聲名的那些名字上面。

比如那位由書院教習自偏鄉鄙野親手送回的臨川王穎,年齡雖然才十四歲,但他的禮科抒文在前些日子的長安城裏已經引起一陣轟動,再比如來自陽關著名學府門下的才子鐘大俊。不過王穎畢竟年幼,而鐘大俊能夠名動南唐靠的是詩文,所以絕大多數考生還是最看好自南晉汝陽謝府的三公子。

南晉謝府乃是千世大氏,以詩書傳世,這位三公子謝承運自幼聰慧過人,三歲能文五歲成詩,成長過程中交遊多名士,謝府往來無白丁,府中長輩惜他才學,又不惜重金禮聘各國大才,西席仿似流水席般變換,才就今日之盛名。

盛名之下必無虛士,謝承運今年不過十八歲,卻已經是南晉今回科舉探花郎,科舉結束之後,他堅辭南晉朝廷官職,千裏迢迢北上大唐,目的便是要考進書院。

書院雖說招生苛刻,但若說南晉探花還不能考進來,那便有些太過匪夷所思,所以沒有人會懷疑謝承運能否過關,只關心他能否拔得頭籌。

此時謝承運、鐘大俊、臨川王穎三人正站在影壁之下,負手向上看榜。一身烏衫的鐘大俊滿臉不在乎的神情,他知道自己在禦射二科上成績只能劃來中等,不可能拿到第一名,而十四歲的臨川王穎稚嫩的臉上難免有些緊張,穿著星白色袍衫謝承運卻是非常平靜,和他才名相襯的英俊容顏上笑意從容自信。

箭袍少女和那名叫無彩的少女,還有幾名家世不凡的長安權貴子女站在他們身後,壓低聲音嘻嘻笑著,幾位性情爽郎的少女毫不避諱地指著謝承運指指點點。

擁擠的人群在這些青年男女身周自覺空出一大片空地,似是怕打擾或者說沖撞到他們,大唐律法森嚴,階層之別卻不是太嚴苛,只是此時站在影壁下的這七八名青年男女家世不凡之余自身皆有聲名,其余人等下意識裏保持著距離。

影壁下的輕呼贊嘆聲不時響起,在榜單最上方每發現那三人的名字,便會引發好一陣竊竊私語,看著站在前方那三名才子的背影,滿是羨慕。

臨川王穎回頭靦腆地向諸位考生揖手回禮,他除了因為年幼體虧射科只排了個丙等外,其余全部都是甲等成績,尤其是樂科更是一個甲上,聽聞上午樂科考試時他操的古琴贏得書院教習清於老鳳聲的極高評價。

陽關鐘大俊微擡下頜,很隨意地拱手向身後考生們致意,顯得有些驕傲,不過大唐人向來灑脫,只要你有驕傲的資格,那便絕不會因為對方的驕傲便吝嗇自己的贊美。鐘大俊除了騎射稍弱只排在乙等,其余四科也全部排進了甲等,尤其是書科也拿了一個甲上,如此優秀的成績確實值得掌聲。

最熱烈的掌聲,少女考生們最熾熱的眼光,理所當然送給了來自南晉的謝府三公子謝承運,六科甲等,其中禮書二科還是甲上,如此堪稱完美的成績單,即便放在這十年間的書院入院試裏,都可以排入前幾名。

謝承運向四周團團揖手行禮,微笑向眾人示意,暮色照耀在青年才子的星白衫上,照在他英俊容顏謙和笑容上,極為耀眼。箭袍少女和女伴們不停地拍著手掌,雀躍不已,仿佛這也是她們的榮耀。

石坪遠處,寧缺和桑桑並肩而立,他看著那處的熱鬧場景,忍不住嘲諷說道:“真弄不明白這是為什麽,難道那個什麽三公子長的比別人漂亮些?”

這只是一句渭城常見的俗語,比如說某軍卒要比同伴多喝兩碗酒,同伴就會恥笑他憑什麽,難道你比別人長的漂亮些?寧缺只是順口調侃一句,卻沒料著身旁的桑桑仰起小臉,柳葉眼睛裏滿是暮色散開後的星星:“確實很漂亮啊。”

寧缺語塞,低頭看著自己前襟外露出的靴面,似乎上面正有螞蟻爬過。

影壁榜單下方,有考生興奮說道:“六科全甲,兩科甲上,這應該算是書院入院試近十年來最好的成績了,南晉三公子果然名不虛傳。”

有那失落的考生不忿回了一句:“誰說這是十年來最好的成績?五年前有名西陵考生拿了六科甲上,全書院教習都跑出來圍觀,因為那是百年以來最好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