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黑色閃電以及弓弦的奏鳴

閃電在現實中是白色的,偶爾會有紫色,但從來沒有黑色,今天在書院外的草坪上,所有人卻看到了一道黑色的閃電。

考生們看著那匹疾如利箭的黑馬須臾間躍出馬群,以一種給人無法追上感覺的恐怖速度向前狂奔,聯想起先前那些被掀落馬蹄下的狼狽考生,想起那位站在欄外臉上猶有淚痕的紅衣少女,不由震驚的難以言語。

他們的目光下意識追尋著那道黑色閃電,看著大黑馬背上的寧缺像片落葉般輕飄飄微躬著身,想不明白這個少年考生究竟對這匹頑劣黑馬動了什麽手腳,竟能讓它如此聽話,而且展現出如此驚人的實力。

書院外草甸寬廣占地不知多少畝,但被欄圍住的考場並不是很大,人們依然處於震驚之中,那位紅衣少女仿佛剛剛擡起右手掩住驚訝張開的嘴唇時,這一場的禦科考試便戛然結束,更準確地說是那匹黑色駿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領先其余考生近一半的時間,提前折返抵達了終點。

寧缺跳下馬背,擦掉額頭上的幾滴汗珠,回頭滿意地拍了拍大黑馬的厚頸,又在它厚實的臀部上重重拍了一記,揮手自茲去。

大黑馬見他示意自己離開,頓時覺得自己從恐怖的血沼中擺脫,回到了幸福的人間,歡快地嘶鳴一聲,討好般蹭了蹭寧缺的肩頭,然後趕緊四蹄亂蹬飛一般離開,根本不敢回頭看上一眼,速度竟似比考試時更快了幾分。

圍欄入口處的考生沉默無言看著走過來的寧缺,就像看著一個怪物,很多人想問他究竟是如何做到這一切,卻懾於他先前展現出來的詭異,不敢開口。

寧缺感受到四周投來的異樣目光,眉頭微微一皺,眼簾微垂並不斜視迳自向射科考試場地走去。引起周圍考生甚至是教習們的注意,並不是他的本意,露鋒芒覓虛榮這種事情也不符合他的想法,但他知道自己禮書樂三科成績一塌糊塗,如果最後這兩項還不強勢突起把總分拉高,那麽自己肯定無法通過入院試。

準備了數年時間,花了那麽多精神銀錢,舍了軍籍從草原千裏奔回長安,到最後卻無法進入書院,那真是隱忍低調卻忍成了悲傷的D小調小夜曲——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接受這樣的結局,為此出些風頭又算得了什麽?

就在他準備離開禦科考場的時候,一名少女攔住了他的道路。那少女眉濃眼明,長的還算漂亮,身上穿著件大紅箭袍,腰帶緊緊勒著,青春的身體繃的極緊,透著股爽利味道,只是臉上掛著的淚痕顯得得有些楚楚可憐。

“你是怎麽做到的?”紅衣少女氣鼓鼓地問道:“為什麽它不聽我的話?”

寧缺想了想,認真回答道:“可能我人品比較好?”

“人品?”箭袍少女愣了愣,旋即惱怒說道:“你什麽意思?”

“我是說運氣的意思。”

寧缺攤開雙手,無辜地笑了笑,然後禮貌請她讓開,向射科的考場小跑而去。

箭袍少女愣了愣,她身為雲麾將軍之女,長的漂亮性情爽朗,在長安城裏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無人敢如此敷衍她的問話,所以當寧缺跑遠後才醒過神來,扭頭看著那個少年的背影,恨恨地一跺腳,問道:“這家夥是誰啊?”

此時考場四周圍了一群考生在對寧缺議論紛紛,其中一名青年湊到箭袍少女身旁,說道:“剛才有人看了名冊,這個少年叫寧缺,是軍部的推薦生,應該沒有什麽出奇來歷,司徒小姐也不用去理他。”

箭袍少女不悅道:“沒有出奇來歷,那他怎麽能把那匹大黑馬治的服服貼貼的?”

“也許……真的是他運氣好吧?”那青年公子尷尬應道。

另有一名絳裝少女走了過來,蹙眉望著遠處草坡上的那少年,搖頭說道:“軍部推薦有可能來自邊塞,精於馬術倒也不奇怪,只是你們都說他沒有出奇來歷,我卻不怎麽看,今日數百名考生就他一人帶著侍女前來,讓殿下好生尷尬了一番,很明顯這少年平日裏太過驕生慣養,說不定是清河郡哪個大姓的子弟。”

“清河郡就了不起啊?這也不是太祖皇帝那陣了。”司徒小姐柳眉一豎,說道:“無彩妹妹,把那個家夥的底細查出來,我偏要弄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些長安貴女公子不遠處,零零落落站著十幾名軍部推薦的考生,其中一名三十來歲,來自西南邊境線的退役校尉搖了搖頭,對身周同伴們說道:“這和運氣無關,那少年既然和我們一樣是部裏推薦的,之前肯定在邊塞從軍,常年親近馬匹,自然會有幾把刀,只是他的年齡也實在太小了些……”

仿佛是要為他的論斷做證據,禦科考場裏驟然響起一聲暴躁的嘶鳴,一片驚慌的呼喊,只見先前在寧缺身邊溫柔如小侍女的那匹大黑馬,正在無比暴戾的翻蹄亂踢,一名身材魁梧的考生狼狽地摔在草坪之上,臉色極為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