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安娜非常迫切地想跟謝菲爾德吵一架, 順便弄清楚羅絲這女人的底細,然而當她回到家,急匆匆地沖進二樓的主臥時, 卻撲了個空。

謝菲爾德不見了。

枕頭、被子和床單被鋪得整整齊齊, 一絲褶皺都沒有。顯然, 他離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用口紅寫的宣言還在床頭櫃上,也不知道他看見沒有,或是看都沒看,就穿上衣服離開了。

沒能捉到謝菲爾德發泄怒火, 安娜有些沮喪。她悶悶不樂地剝了一條口香糖, 塞進嘴裏, 嚼了兩下,卻不小心咬到了軟腭。這下, 她不由更沮喪了。

就在這時,雅各布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安娜。”

安娜用舌頭頂著被咬破的地方, 含糊地應了一聲。

“先生去了英國, 可能要八月份才能回來了。”

八月份?

要知道, 現在還不到六月份!

安娜腦中“嗡”的一聲,猛地拽開房門,跑到走廊上,憤怒地瞪向客廳裏的雅各布,卻因為嘴裏的傷口刺痛, 而無法流利地怒吼質問。半晌,她捂著臉頰,憋著火氣,悻悻地問道:“八月份……為什麽這麽久?他要去做什麽,和別人結婚嗎?”

雅各布似乎不知道怎麽回答, 過了一會兒,才答道:“先生的朋友……生病了。”

朋友?什麽朋友生病需要他去照顧兩個多月?

安娜告訴自己要冷靜,卻完全冷靜不下來,她害怕這又是一次不告而別,像上次那樣——上次她用流產的傳聞把他騙了回來,這次她能用什麽把他騙回來?不知道,也許他永遠不回來了。

想到這裏,安娜愈發恐懼,她本以為他再也不會逃避她了,畢竟他都那麽縱容她,那麽寵愛她了,誰知道他還是離開了,這讓她怎麽不害怕,怎麽不生氣!

結合被羅絲照顧的經歷,安娜很快就想出了一套完整無漏洞的邏輯鏈:謝菲爾德和羅絲復合了,她在羅絲的眼中是個可笑又可憐的失敗者,所以羅絲才會那麽溫柔地對待她……什麽朋友生病了,都是借口。

這麽一想,安娜頓時像抓奸的丈夫一樣氣了個半死,盡管她並沒有抓到實質性的奸情。

她噔噔噔地跑下樓,怒視著雅各布,剛要把雅各布當成謝菲爾德的替身,對他大罵一通,就聽見他手上聽筒裏的聲音:“安娜?”

安娜愣了一下,垂下腦袋,腳在地上摩擦了幾下,扭扭捏捏地接過了話筒。她本想粗魯地質問他為什麽又丟下她了,聽見他的聲音後,卻只剩下濃濃的委屈:“你都沒有和我說再見。”

聽筒裏是謝菲爾德低沉、平穩的聲音:“抱歉,安娜。”

可能因為嘴裏的傷口太疼,她的聲音帶上了難受的鼻音:“可以不去那麽久嗎?”

謝菲爾德停頓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辭。安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擔心他拒絕她,或是讓她不要胡鬧。過了半晌,他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我盡量。”

謝菲爾德盡管又去了英國,安娜卻明顯感到和上次不一樣了。這一回,他耐心地和她溝通,跟她約定了回來的日期,沒再說出要她成績全達到B,才會帶她去什麽地方旅行這種話。甚至,聽見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以後,他還低聲安慰了她一陣子。

要不是知道這老家夥沒那麽容易改口,安娜幾乎要以為,他們已經是一對秘密情人了。他對她說話的口氣,是那麽溫柔,那麽耐心,面對她惱火不客氣地叫罵,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包容,仿佛她是他蠻橫嬌憨的小情人,無論她做什麽,他都不會生氣。

一通電話打完,安娜難得地沒有發脾氣——她捂著暖洋洋的心臟,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心裏充滿了對謝菲爾德的愛意和思念,已經沒有空隙去生他的氣了。

——

謝菲爾德抵達倫敦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他的行李十分輕便,只有一個薄而小的皮箱。他的女兒艾琳·謝菲爾德正在機場外面等他——自從和她的母親離婚後,他們就很少再見面,每次見面都像陌生人一樣客套。

那幅“獻給我的藝術家柏裏斯”,是他們最後的親密時刻。

艾琳目前在一所大學裏擔任教授,三十五歲就拿到教授的頭銜,已經相當了不起,她卻並不滿足於此,還想在學術上更進一步,就像年輕時的他一樣,總是想在事業上更進一步。

與安娜總是面帶酒窩不一樣,艾琳很少露出笑容,不苟言笑。她一手接過他手上的行李箱,另一手伸出來,和他簡單卻疏遠地握了下手:“歡迎回來,爸爸。媽媽等你很久了。”

他點點頭,低聲問道:“最近過得怎麽樣?”

艾琳看他一眼,為他打開後座的車門:“別和我寒暄,爸爸。你知道,我最討厭那一套。況且,”她有些譏誚地說,“要不是媽媽馬上就要走了,我想,你也想不起我這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