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近距離觀察羅絲, 她的五官比雜志上還要濃艷,肌膚像牛乳一樣白皙,頭發、眉毛和睫毛都是淡雅的金棕色。她和謝菲爾德一樣, 擁有高貴到疏離的貴族氣質。或許她本身就是一個貴族。

羅絲盡管氣質疏離, 體溫卻非常溫暖。安娜被她摟在懷裏, 神思有些恍惚,莫名想起了布朗女士。

羅絲見她渾身僵硬,一動不動,還以為她是個靦腆害羞的小姑娘, 笑著拍拍她的肩:“不要緊張, 小美女。你爸爸媽媽來了嗎?我想跟他們談談電影的事兒。”

安娜還是很恍惚, 假如羅絲對她惡語相向,她可以用尖嘴薄舌的姿態還擊回去, 但羅絲的態度至始至終都像長輩一樣溫厚,導致她只能老老實實地答道:“我沒有爸媽, 有什麽事兒你直接跟我談吧。”

羅絲攬著她的肩膀, 低聲說了句“抱歉”, 想了想問道:“你還沒吃午餐吧,那我們邊吃邊聊?”說著,她輕笑一下,捏了捏安娜的臉頰,“順便洗洗你這花貓似的臉蛋兒。”

安娜冷不丁被捏了一下臉, 卻很奇怪地沒有生氣。她擡起臉來,看了羅絲一眼,慢慢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安娜被羅絲拐到了酒莊的套房。

羅絲沒有子女,遇見謝菲爾德之前, 她曾有一段長達十年的婚姻。當時,她非常迷戀她的前夫,甚至為了他,以39歲的高齡懷孕。懷孕二十周後,她發現對方在外面包養了好幾個情婦,有個情婦甚至已經和他在一起十二年,比他們的婚齡還長。

羅絲沒有傷心,也沒有絕望,直接去允許墮胎的州做了引產手術,然後宣布和前夫結束婚姻。她的果斷與決絕,令她的前夫震驚,也讓整個美國震驚。有人說她這樣的女人已經泯滅人性,連二十周的胎兒都能忍心殺害。一些女權主義者卻將她奉為先驅者,認為女性都該像她這樣,掌控自己的身體。

不管怎樣,因為高齡引產,羅絲永久失去了成為母親的權利。離婚以後,她盡管事業蒸蒸日上,卻總是夢見那個被她親手扼殺孩子,夢見她是個甜美可愛的女孩,和她一樣有著金棕色的頭發、牛乳色的皮膚和健康苗條的身體。

安娜的形象雖然和她夢裏的女兒大相徑庭,但她表演時那股蓬勃的朝氣,卻讓羅絲覺得,假如她的孩子還活著,應該就是這樣勇敢、充滿生氣、敢於面對一切困難的女孩——假如她的孩子還活著的話。

走進酒店的套房後,安娜總算從羅絲的懷裏逃了出來。她揉了揉胳膊上被摟出來的雞皮疙瘩,去盥洗室慢吞吞地洗掉了臉上的濃妝,露出了底下蜜黃色的肌膚、黑烏烏的眉眼、鮮紅色的嘴唇。

安娜知道自己天生一副好相貌,讓男人喜愛,讓女人厭惡。她用毛巾擦掉臉上的水珠兒,幼稚又得意地幻想著,羅絲見到她的真面目後,嫉妒得咬牙切齒的樣子,這樣她就有理由和羅絲大吵一架了。

誰知,羅絲看見她的真容後,非但沒有厭惡和嫉妒,還把她狠狠誇獎了一番。

安娜聽著聽著,腦袋就垂了下去,兩只腳的大腳趾充滿羞恥地蹭來蹭去,臉龐和耳根浮現出蘋果似的紅光。

她十分煩惱地想,這個女人可真煩人。

羅絲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安娜的心中,是一個煩人的女人,還摟著安娜的肩膀,笑吟吟地說道:“漂亮的小甜心,我叫羅絲·羅伯茨,你可以叫我羅絲阿姨。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羅絲過於親和的態度,讓安娜苦惱得直咬手指甲。她理智上把羅絲當成情敵,感情上卻做不到無視羅絲的笑臉,不管不顧地仇視對方。她只能低下頭,煩躁不安地嚼著手指甲,咕噥似的回答道:“安娜·布朗。”

羅絲以為她低頭嚼指甲是因為緊張和靦腆,於是笑著鼓勵道:“不要緊張,安娜。我投資了十多部電影,有天賦的演員見了不少,你是第一個打動我的演員。相信我,你以後肯定大有作為。”

安娜聽了她這句話,更加苦惱了,恨不得扯著頭發大喊“你別誇了”,但她說不出口,只能皺起眉頭,絞著十根手指,腳在地上擦來擦去,發出一聲低低的、大大的、煩悶到極點的“啊呀”。

跟羅絲相處的感覺,與跟謝菲爾德相處完全不一樣。謝菲爾德雖然很縱容她,也很關心她,卻因為性格和性別的關系,不會像女性這樣溫柔細致。羅絲見她從口袋裏掏出一顆草莓糖剝開後,擺在她面前的蛋糕、面包和果汁,就都換成了草莓味。過了一會兒,她見安娜的頭發披散著,不方便低頭用餐,又去拿了一條粉紅色的萊茵石發繩,遞給她。

必須得承認,就算布朗女士從墳墓裏走出來,來到她的身邊,也不可能比羅絲對她更細心了。

安娜拿著萊茵石發繩,盯著桌上香噴噴的草莓蛋糕,咬著下嘴唇,簡直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