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下周五就是音樂劇首演的日子, 這周末安娜過得分外忙碌。

她把自己關在陽光房裏,穿著松垮的睡衣,耳朵上夾著一支鉛筆, 桌子上堆滿了劇本、筆記本和有關表演的書。

與其說音樂劇是在考驗演員的演技或唱功, 不如說是在考驗演員的體力。安娜要在舞台上又唱又跳又喊兩個多小時, 中途只能休息半個小時。為節省時間,演員們都穿著容易變裝的戲服,有時候甚至會直接在台上換裝。

盡管這部劇只在校園內部上演,演員們也大多是學生, 但它卻聚集了整個學校最有表演天賦的一群人。安娜能在這群人中脫穎而出, 成為這部劇的主演, 其實是非常得意的。所以,她拿出了十二分的努力來對付這部劇。

由於舞台和觀眾席之間有一定的距離, 大部分觀眾只能通過演員的聲音和動作來辨別角色的情緒,因此這種舞台劇, 其實只要能記住台詞和編排的動作, 即使沒什麽表演功底也能上陣。安娜卻因為察覺到自己的表演天賦, 想要做得更好,一整天都在揣摩女主角的心緒。

她閉著眼睛,沐浴著朦朧、溫熱的陽光,覺得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化為了一縷鬼魂, 沿著時間的軌跡,回到了十九世紀的巴黎,站在歌劇院的化裝室裏,靜靜地窺視著女主角的一舉一動。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她甚至聞到了化裝室汗味、香粉味和洗臉水悶熱的氣味。

女主角化完妝, 站起身。她臉孔雪白,嘴唇血一般朱紅。她看了安娜一眼,昂著頭,走向了舞台。安娜跟在她的身後,聽見了觀眾席潮水般熱烈的掌聲、口哨聲和歡迎聲。

揣摩到這裏,就該結束了,再不結束就有點兒像通靈了。安娜被自己豐富的想象力嚇了一跳,卻有些沾沾自喜,因為感覺不是每個人都能揣摩角色到這種程度。

她揉了揉癟癟的肚子,打算去吃塊櫻桃餡餅獎勵自己,卻接到了女傭的內線電話:“小姐,有您的電話。”

別墅裏有很多這樣的內線電話,傭人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和他們聯系。安娜有些納悶,她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電話號碼,也不知道是誰要找她。

安娜慢吞吞地走下樓,拿過女傭手中的聽筒,不客氣地“喂”了一聲。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安娜,是我。”

說話的是劇組裏的“子爵”,全名查爾斯·湯普森,高四年級的學生,已經被福德漢姆大學錄取。安娜驚訝地揚起一邊眉毛:“你怎麽知道我家的電話號碼?”

“老師告訴我的。”查爾斯笑笑,“周五放學的時候,本來想找你對台詞,結果你一放學就走了。沒辦法,只好找老師要了你的住址和電話號碼。今天你有空嗎?”

“幹什麽?”

“我能到你家來對台詞嗎?”

安娜原想回答“不能”,眼珠一轉,瞥見了正在花園抽煙的謝菲爾德,又答應了下來:“行,你來吧。”

十分鐘後,安娜的櫻桃餡餅還沒有烤好,查爾斯就到了。他來的速度快得像早就在附近蹲守一般。他相貌英俊,顴骨很高,有一種無法形容的貴氣,穿著圓領衫和運動短褲,身材健壯,手臂和腿上生長著金黃色的汗毛。

見到安娜,他怔了一下,笑著打了聲招呼:“安娜,我來了!”

安娜坐在花園裏,懶散地瞥他一眼,“嗯”了一聲。她沒有去換一身見外人的衣服,依然穿著那條碎花布睡裙,頭發潦草地盤在頭頂,雙肩間是拳曲、毛茸茸的碎發。

查爾斯學過一段時間的芭蕾,家裏又請了樂器老師和音樂老師,專門教他演奏和歌唱。沒有哪個圈子,會比芭蕾圈和音樂表演圈的美女更多了,安娜卻仍然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

這裏的“漂亮”,並不是指安娜的五官有多麽精致,而是她身上散發出的一種氣質。這種氣質,讓她臉上的幾顆雀斑、脖子後面深褐色的小痣、蜜黃色肌膚上細小的茸毛,都變成了一種令人浮想聯翩的藝術品。

這樣美麗性感的女孩,卻在劇中扮演迷戀他、願意為他去死的角色,查爾斯光是想想,都激動得心跳不止,想趁私底下對台詞的機會,跟安娜好好地增進一下感情。

他想利用對台詞的機會和安娜增進一下感情,安娜也想利用和他對台詞的機會,刺激一下謝菲爾德。

她帶著查爾斯走進花園深處,這裏是整個別墅環境最幽美雅致的地方,中央有個設計精巧的噴泉池,周圍散布著幾叢生機勃勃的粉白薔薇。謝菲爾德正坐在花園的拱廊下抽煙,距離他二十多米遠的地方,有一個木制的秋千。

安娜一屁股坐在秋千上,一搖一擺地晃動起來:“你想對哪一段的台詞?”

可能是很少穿涼鞋的緣故,安娜的腳掌比她身體的其他部位要白嫩許多,腳趾甲上鮮紅色的趾甲油,讓人想起熟透的草莓、伊甸園的蘋果,都是一種能誘發食欲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