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鎮北侯府,祁朝暉歸去之時已然是日暮西垂。

雖是夏初,但他周身裹挾著尤勝寒冬三分的冷氣,大刀闊步地迎面而來,正院的下人噤若寒蟬,一聲大氣都不敢喘。

“侯爺,謝太傅的族人屬下按照您的命令去派人詢問了,召贅確有此事。”連和瞥見自己侯爺陰晴不定的臉色,躊躇著上前低聲說道。

侯爺性子冷傲,看人也挑剔,瞧不上眼的人巴巴湊上來也不會施舍一個眼神。以往在行軍之時,多少貌美有才的女子舍了臉皮朝他示好,他一絲憐香惜玉的意思都無,直接命人丟了出去。可若是上了一分心思……連和哀嘆了一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這人也是,夫人早前對他百依百順,溫溫柔柔的,他不在乎冷落人家。回了侯府,夫人朝他使性子發脾氣,清清冷冷的,他倒是一日不落地到正院去。

“侯爺,老夫人方才交待有事同您說。”連和又說了一句。

祁朝暉聞言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李家派人來了。”語氣肯定。

連和恭聲答了一聲是,老夫人因為罰跪夫人吃了老侯爺的掛落,被禁足於佛堂數月,最著急的自然是李家。

“李家派人和老夫人說了夫人要召贅一事。”府中以往凡是對夫人不敬的下人已經被趕出了侯府,侯爺如今對侯府發生的一舉一動是清清楚楚。

“傳本侯的令,以後不止是李家的女眷,凡是李家的人一律不準踏入鎮北侯府一步。”祁朝暉當即冷了臉,對著李家的耐心消耗殆盡。若不是看在李老夫人的面子上,憑李家私下所為他早已將其趕出楚京。

連和窺到他鐵青的臉色,大著膽子說了一句,“侯爺,謝太傅未有男嗣,夫人有召贅之心也是……人之常情。”

聞言,男人鳳眸微眯,注視著他,內裏幽深一片。

連和咽了咽唾沫,“老夫人那邊您可要去?”

“夜色漸深,本侯不願打擾老夫人歇息,明日再去上院。”男人大步跨入空落落的正房。

“屬下這就命人回稟老夫人。”

正房內燃著燭火,婢女婆子們都規規矩矩地立在外間,低眉順眼。

內室未有下人,祁朝暉一眼看過去,繡著海棠花的床幔垂在一側,黃花梨木的屏風靜靜地立著。一應擺設還同謝明意離去之前,只是佳人再難於此。

步入凈房,水霧氤氳中,男人倚著浴桶微闔著雙眼,腦海中浮現出前不久在浴室逗弄小夫人的一幕,唇角勾起。

驀地,又想起今日聽到女子要召贅,水聲嘩啦啦地響起,他從浴桶中跨了出來。

是他冷落女子在先,和離他如了她的意,可這不代表女子以後就能同他沒有關系了。想要召贅,祁朝暉眼底閃過慍怒,是他小瞧了女子。

清桐院,為了避免謝太傅瞧出端倪來,謝明意的晚膳是一人用的。

膳食很豐富,琳瑯滿目地擺了一桌,細雲在一旁為她布菜,時不時看她兩眼。

“小姐,這道桂圓參雞湯很是補血氣,是廚房特意為您做的。”舀了一碗,遞到謝明意面前。

謝明意手下夾菜的動作一頓,她好似記得桂圓是活血化瘀的食物,有孕的婦人忌用。下意識地輕輕撫了一下還未隆起的小腹,她淡淡開口,“細雲,以後吩咐廚房莫要再用桂圓了,我不吃這個。”

說完伸手將湯碗推到一旁去。

細雲不明所以,點頭稱是。可當她正要喚個小丫鬟和廚房說此事的時候,又被小姐喚住了。

“罷了,不用和廚房說了。”謝明意垂下眼皮,轉身進了內室,腹中的孩子留還是不留她還未拿準主意。

身後,細雲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小姐自林大夫走後便有些怪異,莫非是身子真的出了岔子?

內室,謝明意半倚著小榻,看到翻開的典籍頭略有些疼。她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查閱了大楚律例關於女子同夫家和離的規定,裏面僅對嫁資歸屬做了詳細的解釋,至於子女則是半句都未提。

更遑論她這種和離後發現懷有前任夫君孩子的例子。

而她的前任夫君目前還未有子嗣,想也知道,依著鎮北侯府的行事作風,若是知曉孩子的存在會做出什麽。

可是,若是悄悄地將孩子流掉,謝明意心揪在一起,有些淡淡的疼。林大夫說是雙胎,他們這樣乖巧,生下來也定是可愛雪白的一團,她怎麽忍心抹殺了他們到這世間的機會。

罷了,這事再容她思量思量。

解了衣衫,謝明意動作輕柔地換上寬大了許多的寢衣,拉下了床幔。

她平躺在床上,睜大了眼睛盯著頭上床幔繡著的梧桐花,腦中亂成了一團。良久眼睛累了才打了個哈欠睡了過去。

這次,她又做了一個夢。夢中斷斷續續地,仿佛像是一個人的成長歷程,從晃晃悠悠地學步到嬌聲依偎著父母撒嬌再到披上了嫁衣走進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