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98章

兩人隔著一道軒窗傾嘆美色, 這一會兒的功夫,外面沈昭已經和陸遠寒暄完畢,讓內侍搬來一張椅子, 和著流暢輕鳴的弦樂, 說起了話。

沈昭說道,突厥屢屢犯境,未成大患, 都是中州禦敵有功, 陸遠做為中州刺史,更是功不可沒。

這話一出, 陸遠忙站起來,恭敬道:“這都是仰賴陛下洪福,臣不敢居功自傲。”

他生就一張顛倒眾人的俊容,膚色比小麥淺一些, 搭配著深邃的五官,將硬朗與俊美融在一起,與京都裏那些郎君的柔膩粉面相比,更添了些陽剛氣。

最出彩的是那一雙眼睛。入鬢劍眉下竟長了雙風情萬種的狐狸眼,眼線極長, 眼角帶鉤,被他淡淡地掃一眼,都覺得心尖發顫。

驚心惑目, 不外乎如此。

上一世, 沈昭雖然早就見過陸遠,這張臉也看了許多回, 可再見, 還這麽近, 仍沒忍住一陣失神,待回過神來時,陸遠已絮絮說了許多恭維之詞。

這人就是這樣。明明長得一張妖孽臉,天生該是個傾國傾城的禍害,偏偏要做出來一副古板恭順的模樣,套了件中規中矩的朝服,斂袖於身前,微微躬身,跟文淵閣裏的老學究一樣,一邊小心回話,一邊時不時擡眼偷覷一下沈昭的臉色。

沈昭活了兩輩子,早就領教過這人的狡詐,縱然陸遠一身是戲演得精妙絕倫,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他。

中州那地方,虎狼環伺,猛獸橫行,這一州的長官要真是個溫良柔順的小可憐,沒點狠招子,早就被撕扯得渣都不剩了。

“陛下廣施仁政,厚待邊關將領。中州官員皆感念陛下隆恩,遇敵來襲之際,各個勇猛沖鋒,這才能順利擊退突厥鐵騎。”

陸遠的話說得滴水不漏,看似無意獨占功勛,把中州將領都誇了一遍,但其實那地方若當真如他所說,上下忠君,皆無異心,還不是他這個刺史治理有方。

沈昭聽著陸遠的恭維,瞧著他那張臉,心道這朵花就算心是黑的,可皮囊生得太好了,好到幾乎讓人不忍心揭穿他的滿嘴謊話。

他微微一笑,看似十分受用陸遠將他捧得高高的,朝其壓了壓手,示意他坐。

待陸遠坐下,內侍恰給他換了甌新茶,他剛才話說多了,正覺得口渴,剛端起來茶甌飲了一口,便聽天子那清越的嗓音飄了過來。

“若真如愛卿所言,那自然是好的。可朕怎麽聽說,突厥來犯之際,有幾個將領背著愛卿私通敵軍,被愛卿抓了個正著,當即下令就將他們斬首,那人頭好像現在還掛著你軍營的轅門上。”

陸遠一口茶喝下去,還沒咽,就被嗆著了,撫著胸口不停咳嗽,連眼淚都快咳出來了。

沈昭笑眯眯看著他,一臉的無辜:“愛卿慢點喝,茶有得是,又沒人跟你搶。”

陸遠好容易將咳嗽壓下去,惶恐至極地起身跪拜:“臣禦前失儀,陛下恕罪。”

沈昭格外寬容地一擺手,以滿懷對臣子關愛之情的溫和語調道:“沒事,快坐回去吧,瞧你咳嗽的滿臉通紅,不知道的,還當朕欺負你了。”

陸遠這才起身,慢慢地坐了回去,那張椅子卻好似滾燙,燙得他愈發拘謹,惴惴不安。

沈昭笑道:“不過,話說回來,通敵叛國本就是死罪,你身為中州刺史,清理門戶也沒有什麽說不過去的。這事朕聽過也沒當回事,不過今日見著你,突然想起來了,就隨口這麽一說,你也別往心裏去。”

陸遠的臉已經僵硬了,手顫顫地從袖中摸出錦帕,擦了擦額邊的冷汗,朝著沈昭低頭哈腰地應是。

一闋曲奏完,鳳閣送來幾道奏折,陸遠順勢起身告退,沈昭十分不舍,摯情款款道:“朕與愛卿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愛卿要在長安多住些日子,也好讓朕盡地主之誼。”

陸遠木然躬身揖禮:“臣遵旨。”

內侍順著原路引著陸遠出宮,緣溪而東,穿過假山幽巖,臨近甬道,周遭漸漸安靜下來,過往的宮人越來越少。

陸遠那張俊容上總掛著的惶恐忐忑蕩然無存,好像完全換了一個人,脊背挺直,唇角諷意淡噙,漆黑的雙眸泛著冷光,回頭看向那蓊郁松林所掩映的宮闌深闕。

輕哼了一聲,心道:狗皇帝,挺會演,老子就且陪你玩玩。

送走了陸遠,元祐拉著瑟瑟出來,面上猶帶著神往之色,癡惘道:“這也太好看了,一個男人竟也能長成這樣……”

沈昭瞥了她一眼,沒好氣道:“瞧著好呀。那把你和玄寧的婚事退了,朕把陸遠指給你。”

元祐登時不樂意了:“那怎麽能行!”她抿了抿唇,斂去滿面桃色,呢喃:“美則美矣,不過多看幾眼愉悅心情罷了,他再好看,也不能跟我的玄寧比啊……”

沈昭豎起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腦門,嗤道:“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