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90章

魏如海上前, 附在臉色不善的沈襄耳邊,小聲地跟他說明了原委。

那邊瑟瑟反應強烈,扶著雕闌吐得天昏地暗, 把沈昭心疼壞了,又無能為力, 只能守在她身邊, 撫著她的背, 給她遞水遞帕子。

沈襄怔怔發愣,看了一眼魏如海, 擡起袖子輕嗅,滿臉疑惑,似是想不通女人懷個孕怎麽會變得這麽奇怪。

魏如海是沈昭身邊的老人,也算是看著沈襄長大的,見他這副懵懂樣兒,不由得慈愛之心大起, 小聲道:“這種事兒啊, 等郡王娶個王妃回來就全懂了。”

一句話落地,沈襄的臉上驟然浮起一抹紅暈, 一直漫到耳邊。

他慌忙要走,快要邁上石橋, 又想起什麽, 快步退回來,也不管沈昭能不能看得見, 朝著他規規矩矩地躬身揖禮,才轉身走了。

送走了沈襄, 魏如海又回去看瑟瑟。

她已止了吐, 顯得很是疲累, 正臉色蒼白地倚靠在沈昭懷裏。

“瑟瑟,你感覺怎麽樣?”沈昭將她扶起來,小心翼翼安放在亭中石凳上,將她鬢邊被汗濡濕了的碎發拂開,滿懷擔憂地問。

瑟瑟有氣無力地搖頭。

待歇了一會兒,恢復了些許精神,她才想起正事。

“裴太後已經同意離宮,她說,她想去靜心庵禮佛……”

瑟瑟想起方才在祈康殿的情形,驀地有些難過。

繡帷以金鉤束著,軒窗半開,清冽的風灌進來,整個殿裏都是幹凈清新的,沒有熏香。

自打瑟瑟因為懷孕而對香味兒特別敏感,沈昭的宣室殿和太後的祈康殿就都跟著不再熏香,連侍奉的宮女身上都沒有半點香味。

裴太後坐在繡榻上,撚動著佛珠,緩緩道:“瑟瑟,其實從前我是不贊成元浩和你母親走得太近。我自己的弟弟,幾斤幾兩我心裏有數,蘭陵那麽厲害的人,一定會被她牽著鼻子走的。”

瑟瑟本來不想打斷她,可話說到這裏,就算兩人皆惡,未免也有失公允。

“他是國舅,是鳳閣侍中,所行必是他所想,若說腳底下的路都被別人牽著走出來的,那未免太過牽強了。”

說完這句話,她就有些後悔。

她能理解作為姐姐的心理,若說現如今做錯事的是玄寧,瑟瑟也會覺得自己家弟弟秉性純良,都是被別人給帶壞了。

因而她沉默了片刻,輕聲道:“瑟瑟無禮。”

裴太後望著她,寬縱地笑了笑,語中含了幾分嘆息:“到底是親母女,遇上不好聽的話,你還是想向著自己的母親。可惜啊,哀家這輩子不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親骨肉……”

若秋雨捶打落花,碾壓成塵,透出無盡的遺憾和落寞。

瑟瑟突然有些難受。

她想起了母親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這是皇家慣用的伎倆,既指望著嫡妻母族的幫襯,又怕養虎為患,得防著她生出孩子。不然,你以為裴皇後為什麽到了這個年紀還膝下空空?”

到底是不是先帝給她動了手腳,如今已無從考證了。但可以預見的是,她要在那孤冷的庵堂裏伴著青燈古佛,寥寥余生。

她生出些難平之意。

人都道皇家無情,可既然無情,為什麽還要把人家娶進來,平白害了人家一生。

兩相沉默了良久,裴太後道:“哀家知道你和阿昭感情甚篤,有一事要請你幫一幫。”

瑟瑟低垂螓首,恭敬道:“太後吩咐。”

“哀家知道有些恩怨難了,皇帝忍辱負重多年,胸中必有難平之意。可,禍不及親族,哀家希望將來到了清算的那一日,他能只處置有罪之人,不要株連無辜。”

沈昭早就向她承諾過,只要太後主動離宮,將來他必不會牽累裴家無罪之人。

瑟瑟本不想將話說得太滿,可想到這一走便是咫尺天涯,裴太後要在那幽深佛門裏寂寥度日,還是給她一份心安,讓她好過些吧。

畢竟,若沒有她的主動退讓,離瑟瑟獨自執掌六宮將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她一走,是成全了沈昭,也是成全了瑟瑟。

“太後放心,陛下不是狠戾寡恩之人……”瑟瑟想了想,鄭重地補充:“縱然他有狠戾寡恩的時候,瑟瑟也會勸著他,攔著他的。”

殿中傳出一陣極輕的笑聲。

裴太後慈目微彎,溫情滿滿地瞧著瑟瑟,憐愛中還透出幾分羨慕,安靜地瞧了她一會兒,道:“那你們就好好的,這深宮內幃裏已冷了許多年了,希望到你們為止。恩怨也好,仇恨也罷,或許上天有意,就是要讓你們去了結這一切。”

從祈康殿裏走出來許久,裴太後那綾羅纏身,華貴且寂寥的模樣還是猶如咒影,深深落在瑟瑟的腦子裏,總也揮不去。

她仰頭看向沈昭,輕聲問:“阿昭,這一世,我們會有好結局吧?”

沈昭一怔,擡胳膊環住她,溫柔道:“當然。你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還有四個月,康兒一定會平安出生,前世的劫難絕不會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