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章(第3/4頁)

傅司棋忍不住回頭看去,見瑟瑟已領著宮女走得很遠,花搖枝顫,纖影淡淡,就如同年幼時那遙遠的記憶一般。

傅司棋在籌謀這些事時,在做這些事時,從未有過遲疑,他認為自己沒錯,所作所為是在保護他的殿下,殿下被人蒙蔽,色令智昏,他不能不多長點心眼,讓殿下盡早醒悟。

可剛才瑟瑟喚他‘小傅子’的那一瞬,他突然覺得自己好似做錯了。這不是一個木偶,是跟他們一起長大,鮮活生動的人。她愉悅時的嬌笑,羞惱時的嗔罵,都是那麽深嵌鮮明的鐫刻在記憶裏,怎麽能因上一輩爭權奪利炮制出來的身世疑雲,就輕易地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給全盤否定了?

從什麽時候起,他變得這麽偏激,甚至……這麽惡毒了?

他悶頭想了想,追溯本源,大約是從溫瑟瑟堅決要退婚開始。

他一直都說,溫瑟瑟是太子殿下認定了的人,何嘗不也是他傅思棋認定了的。在他內心深處,無比堅定溫瑟瑟是太子殿下的人,她會是太子妃,他早就立志要忠於殿下和太子妃。這是誓言,怎能輕易更改?

可溫瑟瑟卻一次次在踐踏著旁人的心,殿下和……他的。

那些年深宮寂寂裏的相伴,溫瑟瑟一次一次永不厭煩端上來的各種美味佳肴,其實除了太子,他也嘗過。

那些艱難寥落的歲月,其實是他陪著他們一同走過來的。

只是在溫瑟瑟的記憶裏,大約只有她和尊貴無比的太子殿下,半分他的影子都沒有了。

小傅子……他以為她早就把小傅子忘了。

他出身簪纓世家,祖父是太子太傅,自小被帶入宮闈,看盡了那尊貴無比的太子殿下所經歷的磨難,也看過了他隱藏在冷漠外表下滾燙的內心,早早立誓,要一生效忠。

這世上,能讓他犧牲自我,自願忍讓的,只有太子殿下。

他甚至曾經在內心堪稱僭越地想過,就算長大了,就算尊卑有別,就算注定要慢慢疏遠,再也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和溫瑟瑟對著相互揭短,嬉笑怒罵。但殿下可以,他要迎娶溫瑟瑟,會和她一生一世,白首偕老,他會幸福。

殿下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殿下娶到溫瑟瑟就是他……

世間的圓滿總是難求,何必要執著於形式?所謂地老天荒,白首不離的樣子,他已在心裏構築出來了。

殿下就是他,他就是殿下。

可是溫瑟瑟怎麽能背棄他們!

她先是要退婚,後又跟那個徐長林不清不楚,偏偏每一回殿下都大而化之,對她百般縱容,就算真的愛她,怎麽可以這麽卑微!任由她三心二意,不忠不貞!

他躲在太子殿下的身後對溫瑟瑟橫加指責,每一句蠢話,每一樁蠢事,都是他想討要一個說法,想讓她認錯。

他是太子的心腹,替太子指責她是師出有名,也唯有這樣,才是師出有名。

可剛才她叫他小傅子了,又叫他小傅子了……

傅司棋心中築起的高台轟然倒塌,他猛然擡頭看向沈昭,見沈昭已讓人把那三名女子帶下去,目光清寡地看向自己,道:“你還真是把孤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傅司棋低下頭:“臣知錯了。”

沈昭長吸了口氣,將視線移開,緩緩道:“既然知錯了,就得為此付出代價,司棋,我們已經長大了,不是小孩子,要為自己做的事而負責了。”

“前日吏部陳奏,雲州糧道上有一個職缺,你收拾收拾,去那邊上任吧。”

傅司棋的身體狠晃了晃,聲音發顫:“殿下要趕我走?”

沈昭默了片刻,不答,反問:“你是不是已經忘了,孤交代你今日去做什麽事了?”

傅司棋腦中閃過一道激靈,怔怔地擡頭望著沈昭。

“孤讓你留心找一找宋姑娘,今日孤借口政事將蘭陵公主拴在了前院,就是在給你制造機會,探子來報,這幾日公主府情形有異,守衛森嚴,像是住進了什麽要緊的人。姑姑是個謹慎的性子,機會一縱即逝,而你呢,你卻只惦記著自己心裏的那點恩怨,把孤交代給你的正事全都拋在腦後。”

傅司棋聽著,只覺悔愧交加,半天說不出話來,是沒臉再為自己說辯駁的話。

沈昭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蹲下,與他平視。目光清淩淩的,通透明亮,仿佛在他面前,所有的秘密都無所遁形。

“司棋,不管曾經發生了什麽,不管瑟瑟跟徐長林有沒有瓜葛,那都是孤和瑟瑟之間的事,孤會解決,這跟你沒有關系。你心不靜,留在長安也遲早會惹出亂子,還是出去歷練歷練吧,這對你有好處。”

他的話明明白白,傅司棋聽著,只覺心裏有一處似乎撕裂開了,血水橫流,瘡痍滿目。

殿下都知道,原來他什麽都知道,只是沒有挑明,想等著他自己了悟,只可惜,終究是讓殿下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