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許肆月的手機沒有避人, 威廉夫人也看到了照片上的顧雪沉,她反應強烈,捂著嘴點頭確定,追問許肆月他現在怎樣。

“他不知道我來求人, ”許肆月忍淚說, “很固執地在外面等我, 我想回到他身邊,醫生說了, 這很可能是我們的最後幾天。”

威廉夫人對待陌生求醫者一概不參與不幹涉, 任由威廉醫生做主,但換成能夠牽動她的,態度就截然不同,她顧不上什麽優雅端莊, 潑辣地要求威廉醫生必須跟著去救人。

威廉醫生沖出去看了他親手為兒子種的那幾株花, 發現真的沒有被拔掉, 暴脾氣就緩和了不少,但仍舊不肯松動,威廉夫人把他拽進樓裏, 回頭跟許肆月說:“你可以準備了, 我們盡快出發, 我會解決他,我一直想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讓他重回手術台,如果能通過你英俊的丈夫來實現,那真是最好不過。”

她眨了下眼:“別害怕,漂亮的人會被上帝眷顧的。”

許肆月腿一軟差點跌下去,她抓住門框站穩,重重點頭, 轉身去通知江宴,江宴不敢置信地盯著她看了半天,才終於如夢初醒:“……你真做到了?!”

他像剛認識許肆月一般,來回把她看了幾遍,眼裏的那些敵視和不認可徹底褪掉,低下頭囁嚅:“嫂子,我服你了。”

“別說廢話,”許肆月唇瓣幹裂,“我沒做什麽,能成功都是因為雪沉自己……”

“如果不是你這麽不吃不睡的奔忙,”江宴看著她狼藉的雙手,搖頭道,“根本連見面的機會都不會有,這次我的確不如你。”

許肆月蜷起手,閉了閉眼睛,冷靜說:“江宴你聽好,給陳醫生制造意外的人,也許在得知我們請到威廉醫生後,還會對他下手。”

江宴明白:“你放心,我會安排足夠多的人手保證這次返程安全。”

她卻還是蹙著眉,輕聲問:“這個是必須的,但如果……我們幹脆就不讓威廉醫生明著露面,是不是更穩妥?”

半個小時後,一場大戲拉開,威廉夫人非常配合,帶著老公沒走正門,從莊園地窖的另一個出口喬裝離開,而江宴則挑選兩個身形相近的人留下,扮成夫婦兩人的樣子繼續留在樓裏,不時在窗口附近活動。

另一邊,車接上了威廉夫婦直奔機場,許肆月才知道這兩位證件上的姓名與平常叫的並不相同,那就更省了很多麻煩。

許肆月跟江宴坐領頭的那輛車,趕往機場的路上,她失神靠著車窗,滿腦子都是自己生死一線那天的畫面,以及她整個患病期間,雪沉曾出現過的蛛絲馬跡。

她想到什麽,迫切地點開聯系人,找到她在倫敦期間的那位心理醫生的號碼打過去,對方很快接聽,準確叫出她的名字。

許肆月很慢地咬著字:“你認識顧雪沉,對嗎?”

對方沉默片刻,低嘆:“你知道了?從我們第一次見面起,就是他請我在英國照顧你,治療你。”

掛電話後好一會兒,許肆月都無法回過神。

江宴坐在副駕駛,隱約聽出她在追問什麽,憋不住開口:“你問別人還不如問我,你說我之前為啥那麽討厭你?你在英國那四年,沉哥過的日子連死也不如,別的我就不說了,他偷著來英國看你,次次回去都像被抽筋剝骨了似的,結果你呢,傳回國內的全是換男友談戀愛的那些事,我那時候就想,你都不如一刀捅死他。”

“他最近兩三年往醫院跑得特勤,不是為自己,全為了你的心理病,”江宴咕噥,“研究透透的,給你做了十來版的治療方案,比他手術搞得還隆重,就連前些天深藍科技新上線的陪伴機器人,也是他給你做的。”

許肆月把車座扣得起皺,屏著呼吸,聽江宴一股腦地往外倒:“說給你做的也不準確,應該是給你留的,你之前那個阿十只是個半成品,現在的才厲害,他怕他死了以後你的病又會反復,就趁著身體還行的時候瘋狂熬,熬到大批量上市,確保無論哪一台,以後都能幫上你,他才可以死。”

江宴抹了把眼睛:“靠,說出來誰信,顧雪沉連死,都得先給你鋪好了後路,他才覺得有資格。”

回程的飛機上,許肆月始終望著窗外,雲層翻湧,明暗交疊。

她戴上一頂帽子,把帽檐扣低,擋住臉,無聲地縮起肩膀,衣擺被不斷落下的水滴浸出陰影。

她身在火海,顧雪沉來做隱形的鎧甲,踩上刀山,顧雪沉就把自己墊在她腳下。

每一點她感覺到的疼痛,都已經提前透過了顧雪沉的血肉之軀,剩給她的,只不過是他實在承載不了後,剩下的那些殘渣。

許肆月哭哭笑笑,把包裏的藥盒捏成一團,毫不猶豫地塞進垃圾袋。

顧雪沉像道影子,從頭至尾都跟她站在同一條時間線上,她不曾孤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