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久前還抓著她說不可能離婚的人, 現在就毫無聲息地躺在地板上。

重逢以後,他一直偽裝得淡漠疏離,然而到頭來,他撐起的外殼都碎了, 被傷得千瘡百孔, 只能獨自蜷縮在沒人知道的漆黑中。

許肆月幹澀的唇張開, 喘不過氣,她彎下腰大口呼吸, 埋在顧雪沉冰涼的脖頸間:“雪沉, 你醒醒,你哪裏疼告訴我。”

她想取掉那枚戒指,但鑲嵌的邊緣太鋒利,已經完全紮在他手心裏了, 稍微一動就往外滲血。

喬禦腿都軟了, 扶著門框, 惶恐地打開燈,房間裏頓時被照亮。

許肆月撫著顧雪沉素白的臉,他懷裏的女款外衣也掉了下來, 是她常穿的一件, 還有淡淡香水味殘留, 他手邊放置的小綢袋也被她打開,裏面是一縷長發,用紅色絲線綁著,還有一個小牌子,上面是他一筆一劃的,很小的字。

“等到下輩子,月月愛我好不好。”

許肆月扣著他的肩, 身上抖得戰栗,她已經分辨不出“下輩子”到底代表什麽,雪沉只是生病了,只是被她傷得太氣太難過才倒下,去醫院好好地打針吃藥,她寸步不離照顧他,就一定會康復了。

他為什麽要寫這種遺言一樣的話!

他為什麽會昏倒,怎麽叫都叫不醒……

許肆月一點也不敢想,她拼命把顧雪沉從地上摟起來,暗啞地大喊:“叫救護車,喬禦,馬上叫救護車!”

喬禦從櫃子裏翻出毛毯給顧雪沉蓋在身上,忍著淚點頭:“我已經叫江離過來了!別人不行,只能找他!”

許肆月慌忙拽著毛毯裹住顧雪沉,臉頰跟他額頭緊貼著,想幫他取暖,滾燙的淚一滴滴湧出眼眶,掉在他臉上。

她極力地回想,江離是做什麽的。

沒過多久,走廊裏響起緊迫雜亂的腳步聲,一身白大褂都來不及脫的男人帶頭,疾步沖進來,許肆月對上他的臉,某根扯到底限的線猛然崩斷。

她想起來了,壽宴上,江離曾經非常緊張雪沉喝酒,江家是醫藥世家,而他是全國有名的……腦外科醫生。

江離只看了顧雪沉一眼,眉心就擰成死結,電梯容不下病床車,只能靠人力,他不放心別人,自己彎下腰去背。

他有經驗了,動作非常快,分秒不敢耽誤地往外趕,許肆月手腳虛軟,眼看著顧雪沉被帶走,跌跌撞撞往前追,跟來的人群裏忽然有道身影閃出來,把她往後擋了一下。

“他怎麽會昏倒的!這次為什麽發作這麽嚴重?!我哥說了,以他正常的病情進展,不至於這麽快昏倒第二次!”

許肆月擡起頭,看到江宴通紅的眼眶,她沒時間回答,繞過他去找江離的身影。

江宴低吼:“是不是和你有關系!你刺激他了是嗎?!”

江離背著顧雪沉已經要進電梯,許肆月隱隱約約望著他蒼白的額角,好像他整個人都要從她世界裏被抹除。

她心裏被恐懼占滿,兇狠推開江宴,流著淚狠聲說:“滾!別擋我的路!”

許肆月追過去,江離乘的電梯已經走了,她慌忙按下旁邊的,等不及就從步梯跑下去,她從來沒有跑得這麽快過,到後來磕磕碰碰才趕著大部隊的尾巴追到地下車庫。

救護車後門馬上就要關閉,她拼力追過去,用手別開最後那條門縫,爬上車擠到顧雪沉身邊,想攬著他的頭抱住。

江離肅聲說:“別碰他!”

許肆月烈烈擡眸。

江離雙手穩定迅速地給顧雪沉插上輸液針頭,沉冷目光停在許肆月臉上:“現在離他遠一點,除非你真想讓他死在今天,那我就不用救了。”

許肆月僵硬地凝固在那裏,她小巧的臉一片慘白,身上跌撞好幾次,沾了不少塵土。

顧雪沉被背起,被擡動,車在顛簸,針頭紮進他手背裏,他全都沒有感覺,安靜躺著,像是沒有生命。

許肆月一聲不吭地凝視他,眼淚滴到下巴,落進裙子裏,潤濕一灘水跡。

救護車的鳴笛聲中,她問:“我老公到底怎麽了。”

江離膝蓋上的雙手攥得發白:“他真是能忍,也會藏,跟你朝夕相處這麽長時間,到今天才讓你發現。”

“如果他發病前你見過他,”他低聲道,“那很可能是你最後一次面對能夠正常行動,看得清東西,聽得清聲音的顧雪沉。”

時近傍晚,華仁醫院的普通門診已經下班,救護車直接開入院內,直奔VIP樓的急救室,車門被打開前,江離復雜地看向許肆月:“從你還沒有回國的時候算,他的生命就已經在倒數了,你作為他唯一的家屬,接下來會拿到他詳細的身體報告,比起我說,看那個更直觀。”

“還有,”他扶住顧雪沉的病床車,“麻煩你暫時留在醫院,隨時準備接收他的病危通知書。”

華仁醫院的主攻就是腦外科,用得上VIP樓的也基本上都是各界上層患有腦外疾病的患者,需要高規格的護理條件,醫療環境,以及盡可能隔絕外界的私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