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許肆月說完這句話, 偌大的客廳有如變成冰窟,她還沒來得及分辨顧雪沉的神色,就已經被徹骨的寒意凍得忍不住瑟縮。

死寂,人像被抽走靈魂, 連呼吸和心跳聲都沒有。

許肆月胸腔被壓得刺痛, 她忽然有種難以言喻的窒息感, 仿佛“離婚”兩個字不是一句簡單的威脅,而是能致命的武器。

顧雪沉眸中所有激蕩的情緒因為“離婚”全部消失, 只剩下黑洞洞的空茫。

“許肆月, ”他搖搖欲墜,眼廓已經快盛不下那些紅色,定定凝視她,“我沒聽見。”

沒聽見, 就不存在, 不作數, 沒有發生過。

許肆月卻更絕望。

圓月是真實存在的,顧雪沉對圓月的在乎赫然在目,她跟他相當於攤了牌, 表明她知道替身的事, 可她都提了離婚, 他卻只想這麽輕描淡寫揭過去!

不解釋?沒有更多的話跟她說?

她的心就不是心嗎,她的感情就可以隨便扔到一邊不管?!

希望渺茫到幾乎不存在了,許肆月依然不願意接受,她不信顧雪沉會這麽敷衍她!

許肆月窮途末路,被他激得抽泣了一聲,情緒也逼到死線,她無措地摸到左手無名指上, 胡亂扯下那枚婚後從未摘過的戒指扔給顧雪沉:“那你聽清楚!我說的是離婚!顧雪沉,我要跟你離婚!”

鉆石閃著光,砸到顧雪沉肩膀上,很輕,卻把他傷得微晃,又“啪”的落在地面。

拴著理智的那根頭發絲隨著這聲輕響被徹底扯斷。

肆月不是沒興趣了,是又一次不要他了。

她知道圓月,把他感情的根源也弄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他從十一歲相遇那年起,就在為她活,追她的車,追她的背影,影子一樣在她身後,十三年過去,又把她據為己有。

以前他總想,肆月忘了才好,一輩子都不要記起當年的圓月,更不能發現他一直瘋子一樣愛著她,免得她會有負罪感,為他的死有什麽波動。

原來知道一切以後,肆月的選擇,是要跟他離婚。

顧雪沉臉上再也沒有血色,他唇角翹了一下,像是在笑,眼眶卻無法負擔重量,第一次清醒當著許肆月的面,眼淚滾落下來,透明水跡仿佛摻著血,劃過臉頰,滴到瘦白的鎖骨。

他一字一字,很慢地問:“許肆月,拋棄我一次,還不夠是嗎?”

許肆月呆住,唇徒然張開,幹啞到說不出話。

顧雪沉太陽穴深處被無形的利爪翻攪著,他視野裏的光開始被剝奪,眼前一片昏黑,耳中也漸漸聽不太清聲音。

他的命原本就系在她身上,那些早就耗幹的心血之所以還維持著不倒下,只是因為貪戀。

想跟她有多一點時間,想為她多做點事。

哪怕明知是假的,也偷偷沉溺在她的熱情裏,幻想自己真的被她愛著。

到頭來,她對他只有厭惡,必須丟掉不可。

顧雪沉維持這麽久的冷靜完全崩潰,他上前抓住許肆月手臂,五指幾乎嵌進她骨頭裏,眼睛有些失焦,又覆著一層兇戾的淚:“我就這麽讓你惡心?!離婚不可能,你想都不用想!你是我妻子,一直到我死,你都是!”

許肆月厲聲:“那你告訴我,你不離婚到底因為什麽!是為我,還是——”

客廳裏的光線驟然一變,大門被從外打開,阿姨毫無準備地站在門口,被兩個人的樣子嚇得臉煞白,手裏剛買的食材掉落,她不敢太靠近,顫聲問:“怎麽了這是!小兩口好好的,別吵啊。”

許肆月沒問完的話被堵了回去。

她胸口急促起伏,睫毛上濕漉漉的全是水。

她想問,到底因為她,還是因為圓月,是舍不得她,還是舍不得一個替代圓月的假貨!

阿姨是按標準時間出去采買,回來準備打掃整理的,太太出門這些天,顧總就沒怎麽回來過,一直住辦公室,她盤算著今天太太差不多該到家了,才喜滋滋打算做飯。

怎麽也沒想到撞上這樣的慘況。

許肆月緊閉上眼,心臟鼓脹得快爆開,她手機似乎在響,響了好一會兒了,她都無視,對方卻鍥而不舍,一遍一遍打過來。

阿姨在場,她問不出來了,也不敢看顧雪沉,掙開他,裝作還撐得住的轉過身,拿出手機來接通。

許肆月只想有一絲暫時喘息的空間,根本沒看對方是誰。

她耳中亂糟糟的響著,直到聽筒裏的女聲反復問:“顧太太,您在聽嗎?顧太太?如果可以,請您馬上過來!”

許肆月茫然看了眼屏幕,上面竟然顯示著療養中心。

外婆住進去以後,她一開始頻繁去看望,後來外婆跟左鄰右舍的老太太們成了姐妹,每天各種小活動玩得根本不得閑,她放了心,也就漸漸專注於自己生活。

上次地震以後,她回明城一天就趕去海城了,加上多少帶些傷,怕外婆見著擔心,還一直沒去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