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顧雪沉說完的一瞬, 就掛斷了電話,沒有給許肆月開口的機會。

她任何反應他都不敢聽了。

或許肆月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了跟他這種暗自覬覦她十幾年的人做夫妻,堅持離婚,對遺孀的身份也厭惡, 或許她會說兩句軟話, 對他道歉或是憐憫。

他都不想要。

就結束在這裏, 以後他不是到處流落的孤魂野鬼,他還是她的亡夫, 有一座能被她偶爾想起的碑。

顧雪沉把手機還給江離, 睫毛垂低,蓋住刺痛的眼睛:“把她號碼拉黑,別讓她再打進來,也不要讓她找到我, 如果她堅持, 你替我告訴她, 忍過最後這段日子就好了,很快了。”

沒等江離接過去,許肆月已經急迫地打過來, 顧雪沉手指白得像霜, 沒有接, 執著地向外遞著。

江離如他所願,掛掉拉黑,幹脆把手機也關了。

他看著顧雪沉,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欲言又止,他覺得許肆月應該不是想離婚的,看許肆月的反應, 也不似江宴平常描述的那樣惡劣絕情,但他又有什麽立場,在雪沉已經這麽決定的時候,來說個自己的猜測。

許肆月就算有心有情,應該也只是浮皮潦草,真正要面對生死,還不知道會做什麽選擇。

與其讓雪沉再擔著被她傷害的風險,還不如暫時這樣吧。

江離不想再讓顧雪沉受影響,所以“許肆月已經知道你在回國前就生病了”這種話也咽了回去。

“不想跟她見面好辦,”江離關注著連接顧雪沉身體的各種儀器數據,“這棟樓別的不說,內部私密性過關,我給你安排好病房以後,樓層的醫護和安保會嚴守,許肆月根本不會知道你在哪一間,更沒法靠近。”

顧雪沉不再說話,沉默地閉上眼睛,唇上幹涸的幾道裂口微微凝著暗紅,跟口中咬出的血腥氣混在一起。

許肆月著了魔般一遍一遍回撥那個號碼,關機,去打顧雪沉的,同樣關機,她搶來江宴的手機撥號,一樣的結果。

她細瘦地貼在墻角冰冷的瓷磚上,彎著脊背,手狠狠頂在胸口上,那裏面疼得抽搐,五臟六腑在顧雪沉的幾句話裏攪成泥。

原來人的心能這麽疼。

有沒有雪沉發作時候的萬分之一。

許肆月痛得直不起身。

雪沉連說一個字的余地都不給她,在跟她決絕地告別。

他不想活,把自己逼到懸崖峭壁上,選擇死亡的前一刻,還以為她要跟他分開,都不知道他在這個世界上被愛著。

被……一個一點也不好的女人,從沒有心,到心長成了顧雪沉的形狀,那樣幼稚悔恨,錐心刻骨地愛著。

急救室的紅燈已經熄滅,那扇門卻沒打開,為了躲她,連醫護都走了其他的通道,江離更不例外,大廳裏的護士們也一無所知,人人見她狀態可怕,都不敢靠近,更不可能告訴她內情。

許肆月明白,雪沉說的是真的,他不會跟她見面了,但她至少確定,這棟VIP樓只有一扇大門,雪沉絕不會出去,肯定被江離安排在上面某層的某一間病房裏。

她身前的光線被人影遮擋,喬禦找到她,一臉汗地蹲下來扶,哽著嗓子說:“太太,我剛發現公務郵箱裏有封定時發送的郵件,是顧總給我的,他居然把公司後續都事先安排好了,我看著害怕,怎麽像是——”

許肆月拂開他的手,撐著身體自己站起來,紅腫的眼灼烈盯著他:“喬禦,你知不知道雪沉在哪間病房。”

“我不知道!”喬禦跟著顧雪沉見過的風浪多了,第一次這樣手足無措,“我根本聯系不上顧總,江離也像人間蒸發了,除了通知我顧總目前安全之外,什麽都沒有!一個字也不肯多說!”

“是防著我,”許肆月喃喃,“怕我找到,就幹脆誰也不告訴,想一個人不聲不響的。”

萬念俱灰地等待死亡。

他根本不打算治療,不想活下去,這麽大的人世間,他唯一的羈絆是被她斬斷的。

天色已經黑了,急診沒有新的病人,這棟VIP樓靜得過份,燈光雖然通明,卻像是冰窟,連江宴也走了,跑上跑下在找顧雪沉,被安保不留情面地擋住趕出去,不管他是誰家的公子。

距離那通電話好幾分鐘了,雪沉當時應該還在急救室裏,現在他……

許肆月怔了一下,突然挺直脊背,一把拽住喬禦的衣袖:“你速度快,現在馬上出去樓外面,十分鐘之內,看看上面哪間病房的窗戶裏是新打開燈的!拍下來!”

喬禦應了一聲,聽她的話快步跑出去。

許肆月也邁開虛軟的腿,盡力跟上他。

雪沉從急診室被推出去,等電梯再上樓安頓,怎麽也需要一點時間,她還來得及!她從護士偶然的對話裏聽到了,這棟樓的病房窗戶都在同側,那代表每一間是否有人住,都能一目了然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