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許肆月有好一會兒沒眨眼, 專注地看著顧雪沉,她腦中原本的一切像被硬生生挖空,只剩下他那雙能把人疼傷的眼睛和兩句話。

她想說幾個字回應,喉嚨卻堵得脹痛, 手有了自我意識般伸過去, 抹掉他的淚。

明明是涼的, 但貼在皮膚上,灼得她發顫。

落地窗外城市喧囂, 夜景陸離, 房間裏黯然凝固,全是他日日月月堆疊的孤苦。

許肆月每一天都在想盡辦法撬開他的嘴,挖出他藏的秘密,但真的等到觸摸他內心的這一刻, 她找不到任何想象中的勝利感, 只覺得心臟被狠狠掐著, 越來越難呼吸。

“雪沉,你仔細看看我,”她怔怔的, 嗓音輕抖, “我就是月月, 月月已經……回來了。”

顧雪沉眼前的水霧擦不幹凈,怎麽也看不清她,就和這麽多年做過的每一場夢一樣。

夢裏她也是這樣很溫柔,沒有冷漠和不耐煩,會摸他的臉,跟他細心說話,可他急切地撲過去, 只會摔在冰冷的地上醒過來。

他向後退,把自己困進沙發的角落,黑瞳猶如被血染透:“她在外面,有男朋友……她喜歡別人了……她走得幹脆,換了電話,不和我聯系,一句話也……沒有給我留……”

顧雪沉說一個字,許肆月就像被刀刃刺一下。

她不知所措地抹了把眼睛,然而不自覺溢出的淚更多。

他陷入了自己的囚籠裏,嘶啞喃喃:“她喜歡……喜歡很多人,只是……不喜歡我,從來,從來也沒有喜歡過……”

許肆月的神經都在亂跳,想大哭出來。

她一直知道她做錯了,當初那件事對顧雪沉的傷害很大,但從未想過,她不負責任地走後,留給他的是這麽多這麽深的陰影和痛苦。

她還騙他,說她換了七八個男朋友,任何一個都比他好百倍千倍。

顧雪沉嗆咳著,蒼白的手緊緊攥住沙發邊沿,上面為了保護她而劃開的口子依舊觸目驚心。

他斷續地咬字,像是哽咽,也像疼出的呻|吟:“她就算回來,也不可能……來找我,她根本……不願意見到我……”

“你……要是認識她,”他眸中湧出某種隱忍的哀求,“跟她說,我叫……顧雪沉,很想……”

“很想月月。”

許肆月心被敲碎,再也抵抗不住,咬著手背,崩潰地哭出聲音。

她十惡不赦。

她怎麽能壞到……戲弄傷害這樣的人。

他這些心事是埋得有多深,才能在重逢這麽久以後,還一邊維護她,一邊裝作冰冷不在意。

這麽忍耐,他自己不難過嗎?

許肆月猶如被烈火烤著,想找個最涼的地方求救,她傾身上前,也擠上那張並不寬裕的沙發,抱住顧雪沉的腰,把頭埋進他冰冷的頸窩裏。

她擡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哭著說:“你以前不是很喜歡摸月月的臉嗎?五官什麽樣子肯定都記得很清楚,你摸啊,自己摸摸看,我到底是不是月月。”

許肆月按著他,強迫他撫摸。

他心跳聲很劇烈,一下一下震動著她。

許肆月又半坐起來,彎腰去親他的眼睛,唇碰在他潮濕的睫毛上,耐心地蹭幹,近距離跟他對視:“摸完了,再認真看看,是月月嗎?”

顧雪沉目不轉睛,許肆月甚至感覺不到他的吐息。

她眼淚不停地流,扶著他坐直一些,讓他靠著沙發背,然後面對面跨上去,坐在他腿上,軟著身體摟住他脖頸,順便把他手臂環上自己的腰。

兩個人緊密相貼,是時隔四年的第一個正式擁抱。

許肆月輕聲問:“你確定了嗎?”

顧雪沉雙臂不禁收緊,把她用力抱住,恨不能勒進骨頭裏,很久之後,他才慢慢點了一下頭。

他頭發蹭著她,她在他耳邊說:“除了你,我沒有別的男朋友,也沒喜歡過別人,我不是不願意見你,我是害怕,現在那些事都過去了,我已經嫁給你,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了。”

顧雪沉很老實,沒了那層冰山外表之後,他什麽都聽她的,任她擺布。

許肆月吸了吸氣,有些不安地摳了摳他的衣服,小聲問:“你呢,月月對你那麽壞,你恨她嗎?”

他搖頭。

“記她的仇嗎?是真的……想報復她虐她嗎?”

他還是搖頭。

許肆月心裏酸脹得快爆炸:“那你……現在還喜歡月月嗎?”

顧雪沉頓了頓,繼續搖頭。

許肆月一僵,忽然彈起來推開他,說不上來的委屈失望。

顧雪沉接受不了驟然分開的身體,把她按回來,拼命箍緊,一口咬住她耳垂,嗓子裏滾著砂石:“愛。”

許肆月聚起的力氣一瞬軟了下去,跌回他懷裏,她抿緊唇,眼睛晶亮。

就算是戀愛的三個月,他也沒說過這個字。

四周靜到粘稠,她在自己喧囂的心跳聲裏,聽到他低沉地說:“ ‘我是天上的圓月,你是地上的阿十,就算你碰觸不到我,我也會……一直照亮你’,你對我,說這句話的時候開始,我就在……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