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頭細想今日下午經歷的兩場事,李安好心裏頭還是有些不平靜。不提九娘和小雀兒,單論鬧事驚馬,她就覺沒那麽簡單。

驚馬之事,謀算看似粗劣,但因事發點處鬧事,有那麽多雙眼睛盯著,無論是燕府還是伯府當下都不敢過激行事。而一旦錯過那時候,再想查起來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可為了什麽呢?李安好微蹙一雙長眉,她與外私交近乎於無,更不曾得罪過誰。那這場有預謀的驚馬到底是針對她,還是在警告寧誠伯府,亦或是……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攏,斂下眼睫,亦或是沖著即將回京述職的大舅來的?

寧誠伯府,一個末流世家,府上又沒一個能人,應不會有人惦記。

往深裏想,大舅……海韻樓的賬……還有被賢親王掌著的戶部,李安好雙手緊握成拳,神色變得凝重,戶部?

六年前平中省水患,江陽世族嚴氏全族被誅,梧州董家老小皆被流放至萬裏之外的苦寒之地,而戶部卻幹幹凈凈。若她記得不錯,戶部侍郎鐘大人年紀不小了,想到這,李安好雙目微微一瞪。

皇帝是要拿燕家做刀,砍向賢親王,肅清戶部臟腐?

心撲通撲通地激烈跳動著,若真是如她所猜想的這般,那即便是簫叔用盡法子,也不會查出什麽有用的東西。

還有一點,前朝之事為何要牽扯到她,堂堂賢親王至於此嗎?

她只是一個年近雙十還待字閨中的……李安好突然想到一個不太可能的可能,被驚得猛然起身,一雙桃花瞪得老大:“皇……皇後?”

燕家是從她外祖那一輩才起勢的,雖然舅舅們都極為出眾,但就整體而言,比底蘊深厚的世家還差之遠矣。這樣的燕氏如何能與賢親王相抗?

李安好屏著的氣一松,跌坐回榻上,可若再加上一個皇後呢?

“姑娘,”寶櫻牽著怯怯的小雀兒隔著門簾說道:“蘇姐姐娘倆已經梳洗幹凈,她們想進去給您磕個頭。”

聞聲,李安好瞬間收斂好心緒,輕眨了下眼睛,除了臉還有些蒼白,神色已無異樣,只心還在怦怦跳著,微微揚起嘴角朝著門口說道:“讓她們進來吧。”

門簾輕晃,寶櫻放開小雀兒的手,進了堂屋來到主子身邊站定。蘇九娘領著小雀兒低垂著首,快步沖上前,咚一下跪地,就開始連連磕頭:“多謝姑娘救了我……奴婢娘倆,多謝小姐……”

李安好擡手示意寶櫻去拉她們起來,梳洗過了,她此刻也能看清楚這對母女的五官,眉眼確實相似。再瞧身形,寶喬是汀雪苑最瘦的丫鬟,她的衣裙穿在蘇九娘身上,顯得有些空蕩。

“你們也別謝了,今日能遇見也是有緣,”只是這緣,她也不知是好是孽?

才被拉起來的蘇九娘兩腿一彎再次跪地,雙手被寶櫻抓著,但她不願起身,淚濕了紅腫的眼,低泣道:“奴婢偷了雀兒,離了南邊小市一路向東逃,只望娘倆能自賣自身,與那狼人從此斷絕兩不相幹,”似說到了傷心處,眼淚如泉湧,是泣不成聲。

寶櫻眼眶也紅了,蹲下身子安慰道:“姐姐不要再想過去了,你和小雀兒現在是我們汀雪苑的人,以後那人不會再出現了。”

“娘,”小雀兒眼淚在流,卻不敢哭出聲,小嘴癟著。

紫氣東來,貴人居東。想自賣自身,朝東向逃確實在理。罷了,李安好抽出掖在袖中的帕子,摁了摁眼角:“起來吧。”她僅提了個“緣”,蘇九娘就接了話,她這汀雪苑是了不得了。

“謝……謝姑娘,”蘇九娘強壓著抽噎聲,起身攬緊小九兒。

李安好右手指頭輕撚著帕子,濃密上翹的眼睫顫了顫,不作掩飾地打量蘇九娘和小雀兒,面上帶著溫和的淺笑,好一會才出聲:“今日明程主街上發生了一起意外,我這心一時還沒靜下來。”

“怎麽會是意外?”當時寶櫻就坐在最後的那輛馬車裏,她聽見的可不少:“那些……”

“不要多想,那就是意外,”李安好打斷寶櫻的話,斂下眼睫:“我一深閨女子,素日裏與人無怨無仇,難道還有誰會莫名針對我?”若皇帝真有……那今日鬧市驚馬只能是一起意外。

寶櫻無話可說。

輕嘆一聲,李安好慢慢閉上雙目:“我累了,你帶蘇娘子和小雀兒先下去安置,缺什麽就尋旬嬤嬤要,讓寶桃和寶喬進來伺候。”剛那幾句話,也是試探。試探皇帝,試探蘇娘子。

“是”

離了堂屋,蘇娘子握著小雀兒的手微不可查地一緊,僅瞬間又松開。眼瞼上還沾著淚的小雀兒小嘴一抿,空著的左手捂上肚子。

咕嚕嚕……

寶櫻聽著聲音,詫異地回頭問道:“小雀兒是又餓了嗎?”她們娘倆剛吃過東西,見其面露羞靦,再聞咕嚕聲,想想她們吃的東西,恍然大悟,“怪我怪我,我不該給你們進太多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