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朱薇嵐翻身幽嘆一聲,沉目望著帳子頂,右手仍抓著月紗帳輕撚,避是不可能避的。想想前世,她從深山苦窯裏走出,全身抖抖霍霍都算上,只五十八塊五毛錢。

為了能活下去,洗過盤子撿過垃圾,朱薇嵐眼中晃著淚,回憶著前身。待見多了大城市的光彩,她丟棄了純真賣了自己,卻又假扮著單純,靠著還算出眾的相貌入了娛樂圈,遊走在一個又一個男人之間。與此同時不斷地包裝自己,尋找更加味美的獵物。

萊凰的老板,那個見死不救的男人,是她能釣到的最大最富貴的魚了。老天寵她,在她成為孟漢情.人的第二年,孟漢的老婆就患了乳腺癌。聽聞這個消息後,她興奮了整整一夜。

圈子裏混了近十年,她早就看透了。那些有頭有臉的主兒,暗裏玩歸玩,但一牽扯到“婚”字,一個個的翻臉比翻書還快。她也明白,有錢人家裏供著的黃臉婆再醜再刁鉆,離婚時都比那真金鑄的大佛還貴。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會選擇離婚。

知道孟漢的老婆得了癌,她變得更柔情似水,三天兩頭換著花樣伺候孟漢,為的就是讓他心癢癢離不了她,時時都惦著她。

真正窮過的人,會更害怕窮。她富貴了那麽多年,如今又這般出身,自是不會未戰而甘願屈居。微挑唇角,丟開帳紗,手拂過臉,朱薇嵐絲毫不掩內心的野望,微微眯起一雙如絲媚眼。

靖昌大帝再厲害也是個男人。而男人,她最是懂了。

輕吐幽蘭,朱薇嵐軟了腔調,面對無人卻似在說情話,低聲道:“現下最緊要的還是先盡可能地接觸、了解皇上和李氏安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至於奉安國公府那位陳氏元舒,她太驕傲了。名字裏有“元”又如何,不能入主中宮,那“元”字也就是個笑話,還不如丟棄。

手指圈著發,朱薇嵐列數著京中的閨秀。皇後的位置太過誘人了,京裏能扒上的人家都在觀望。

可為什麽會是李氏安好?

朱薇嵐緊蹙雙眉,陷入了沉思。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時深宮之中正不安寧。皇帝剛下了早朝,才離了太和殿,就被一弓著腰戰戰兢兢的太監攔下了。

低垂著首,跟在皇帝身邊的禦前太監總管範德江,偷偷瞄了皇上一眼,不禁心顫顫,再看向跪在前路的那個狗東西,他都想上前一腳踹翻他。

人未老眼卻瞎了,沒瞧見從太和殿出來,皇上那張頂頂俊的臉比他的還黑嗎?慈安宮的那位祖宗就不能當自己是死的嗎,她還要不要邑親王活命了?

“皇……皇上,孟嬪主子晨起去給懿貴太妃娘娘請安時,經過千蓮白雲池那不慎滑了一跤,當……當時就就見紅了,”太監雙肩緊聳,扣著拂塵的指節都泛白:“懿貴太妃娘娘給給請了姜太醫,姜姜太醫說……說,”不敢再繼續,只嘭的一頭磕在地,“奴才罪該萬死。”

這話一出,眾人心中明了。範德江立馬小小退了一步,帶頭跪地,今天這日頭是真不好。

剛還沉著一張臉的皇帝,這會面上神色已難辨,濃密纖長若扇的眼睫下斂著,正好遮住其眼中的情緒,像是漫不經心地脫下戴在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把玩。

周遭一片死寂,跪著的太監侍衛們均屏著息。當今這位主在未被先帝立太子前,可無人想到會是他奪得那把龍椅。

皇上還是皇子時,雖長在先帝陳皇後膝下,卻未被記名。就因此陳皇後幾乎不管皇七子,奉安國公府因著陳皇後的態度也不敢動作。而能奪得帝位,當今聖上靠的可不是運氣。

來回轉動了幾圈,皇帝冷硬緊繃的下頷漸漸地舒展開了:“馮嬪沒嚇著母妃吧?”

聲音低沉好聽,但卻讓太監後背生寒:“回皇上的話,馮嬪主子的小皇子沒了,娘娘大慟,”額上冒了汗,不敢去擦,“當時就犯了老症,暈厥了過去。”

“範德江,”皇帝擡眼:“擺駕慈安宮,朕去看看母妃。”

“是,”範德江立馬起身,在心裏為馮嬪失了的那個孩子上兩柱香,吟唱道:“擺駕慈安宮。”

馮嬪摔跤的地方——千蓮白雲池就在慈安宮的西北上角,因著慈安宮,這一片少有殿宇。故為皇嗣重,馮嬪便被擡進了慈安宮偏殿。

姜明姜太醫診斷後,才說馮嬪腹中皇嗣不保,懿貴太妃就兩眼一翻暈在了當場。立時間隨行來的太醫,包括姜明都顧不得還在驚恐哭叫痛呼的馮嬪了。

皇帝到慈安宮時,懿貴太妃已醒。而馮嬪則因皇嗣不保,也未能在慈安宮久待,依規矩被送回了自己宮裏落胎。

進入後殿,寢殿門口跪了一排的太醫,皇帝面上隱露擔憂,直問太醫院院判姜蓯靈:“太妃如何?”

姜蓯靈早知聖上會這般問,已打好腹稿:“回皇上的話,懿貴太妃娘娘有心疾,近日又多夢神思不穩。會心疾突發,則因馮嬪失了皇嗣,懿貴太妃娘娘受了刺激。臣來時帶了固心丸,已交於龔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