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緩緩擡頭, 卻不敢直視慕容澹,只將目光垂在刻著蓮花紋的地磚上。余光中,上首站著的是位挺拔高大的男子。

虞年年心跳的也快,畢竟慕容澹暴虐的名聲傳遍了府內, 她就想遠遠躲著。

只露出眉眼, 慕容澹便已經覺得天旋地轉, 他站不大穩, 扶著卷案, 飛快背過去身, 不敢再看, 連呼吸都在發顫。腦海裏千萬朵煙花齊齊炸開。

思緒紛飛, 其中最清明的卻只有一條, 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姚生驚訝的張大了嘴。

氣氛緊張起來, 眾人皆是屏氣凝神,觀望慕容澹意圖。

白米更是一邊哭一邊扇自己巴掌, 都是她不好,現在還連累了年年, 要不是她, 涼州王根本就不會注意到年年。

良久,在眾人都以為慕容澹不會說話的時候。

他才竭力遏制住自己語氣中的淚意和顫音,盡可能穩聲,“賞。”

所有人一驚,白米都忘了哭。

“今日便都散了罷,孤乏了。”

眾臣皆是紛紛心想,坊間傳聞果然不錯,涼州王身有暗疾,命不久矣。今日眾目睽睽之下呢, 宴會才開始不久,便已經支撐不住。

又紛紛了然,想先太子那副體弱多病的樣子,他的兒子怎麽可能過於健壯?

不待人起身告辭,慕容澹便率先回了房,姚生緊隨其後。

“殿下,那,那分明就是虞姑娘,您為何不與她相認?”姚生頗有些急切。

慕容澹坐在銅鏡前,光滑的鏡面倒影出他俊美的容顏,沒回應姚生的話,倒是轉頭問他,“你看著孤的臉。”

姚生並不敢直視慕容澹,卻也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只能僵硬著擡頭,“殿下。”

“你看孤與七八個月前,有沒有變化?”慕容澹近乎急切的問他。

姚生飛快搖頭,“並無變化,殿下依舊俊美,是大梁最英俊的男子。”

“說實話!”慕容澹眼睛發紅,微微俯身,揪住姚生的頭發。

“若,若非說的話……”姚生頭皮被扯得發疼,不自覺咽了咽口水,“您確實憔悴消瘦了許多,臉頰都凹陷下去了,眼下也是青黑的。”

慕容澹這才將他放開,神色多了幾分癲狂和落寞。

“她說孤生的好看,喜歡孤的臉,如今孤不好看了,怎麽見她?怎麽敢見她?”他喃喃著。

姚生不知怎麽安慰慕容澹,又隱約覺得殿下不正常了。但凡一個正常人,誰會這樣敏感?只因為一點點臉上的變化。

雖以往也沒怎麽正常過,但像今日這般,暗流洶湧的瘋狂,是萬萬沒有過的。

他不敢多想,怕犯了不敬。

心中卻還是不自覺飄起一句話:殿下恐是瘋了,徹底瘋了。

壓抑了四個月的懊悔郁頓、自責思念,在見到人的那一瞬間反彈,可想而知是多洶湧的情緒。

“殿下,虞姑娘那麽善良,又最疼您了,若是她知道您還在,甚至如此強大,不僅能夠保護自己,還能保護她,定會十分高興的。虞姑娘見您憔悴,也只會心疼,不會對您的喜愛變少一點點。”

“是嗎?”慕容澹忽然燦然一笑,一張昳麗的臉,綻出光明,卻突然又垮了,“你騙我!她會討厭我,討厭我欺瞞她,討厭我現在變得醜陋。”

慕容澹將面前一人高的銅鏡推倒,咣當沉悶聲響了整個屋子。

“你當初怎麽查的?你不是說人死了嗎?啊!”慕容澹回身,將跪在地上的姚生扯起來,質問他。

“屬下失職,但請殿下責罰。”

“滾下去受罰,半年別回來。”

姚生磕了幾個響頭,方才出去,走遠了,還能聽見慕容澹又哭又笑的聲音,遠遠回蕩在長廊裏,令人毛骨悚然。

慕容澹重新修整了衣冠,天業已黑了。

代替姚生的死士跪在身後,“殿下,屬下已查清了。當初虞姑娘並未死,不過跟死也沒什麽兩樣了,好在命大,救了回來。虞太尉興許覺得有利可圖,便宣稱這是從老家接回來的嫡女,幾個月前送來府中,您不喜她們,便一次未見。”

慕容澹將最後的紫金發冠束在發上,問他,“從哪兒查的?”

“是虞太尉以前一個姓姜的妾室,如今在勾欄裏。”

慕容澹以前聽虞年年說過,虞太尉有個姜夫人,很是器重,想必便是這個人。

白米一直到天黑了,還是渾身發抖縮在床角,站都站不起來,眼淚一直往下掉,不斷自責。

虞年年抱著她,給她擦眼淚,“別哭了,沒事了。”

然後拍拍她的後背。

白米打著哭嗝,“我們差點都死了,因為我。”

別的姑娘雖然也生氣,但白米是無心之失,就差以死謝罪,好歹這麽多月的姐妹,她們也沒有過多責怪她。

“你到底見著什麽了,才驚成那副樣子,連腳下的拍子都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