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幼年欺辱

付月奚官拜丞相的那一年,慶王的女兒也為他誕下了一對雙胞胎,而鄭家卻因為鄭汝寧的過於剛直,樹敵太多,大不如從前。

一時間,付月奚可謂是“三喜臨門”。

整個付府又被一片喜氣洋洋所籠罩,只有那個瘸腿的鄭家姑娘,被人遺忘在黑暗的角落裏,生命猶如枯槁一般。

在兩個小公子滿月時,付月奚又見了她一面,就像他們上一次那樣,只是這回,鄭奉鈺比原來更瘦了,但臉還是美的,依舊是付月奚年少時最喜歡的那種美。

她說:“我不奢求了,你給我一樣東西就行了。”

付月奚心頭一緊,他以為她終於捱不過,要向他討一份休書了,說起來,他其實也一直在等。

不管怎樣,他主動休妻,名聲總歸是不好的,會影響他的仕途,所以他一直在等她先開口,但他未料她倔強至此,這麽久以來也始終不願低頭,像也在爭著一口氣般。

當下,聽到她終於這樣問出來時,付月奚呼吸微顫,有些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是如釋重負?是隱隱愧疚?還是……莫名的不舍?

那個曾經坐在水榭亭台間,美若仙子的姑娘,卻在這時,忽地擡起頭,對他粲然一笑:

“阿月。”

她這樣喚他,像那年初秋相識時一樣喚他,他呼吸一顫,那些年少時的回憶,那些情竇初開的悸動,那些溫香軟玉的甘甜,一瞬間如潮水般翻湧而來,他竟恍惚如昨,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

而那張臉上的笑意,卻更加動人了,伴著點點淚光,她輕輕道:“你給我一個孩子吧……有了孩子,這裏也就不會那麽冷了。”

付遠之在第二年初冬來到這個世上,帶著他母親的一份隱秘期許。

說到底,鄭家人都太聰明,付月奚還是被鄭奉鈺騙了,只有付遠之才真切知道,後來年年歲歲的相依中,自己的母親究竟有多麽剛烈。

鄭奉鈺把年少時的那個“賭”,無限地拉長了期限,她篤定自己這次不會再輸了,因為她不再押注在那個薄情人身上,而是全部拋擲在了自己的親兒子身上。

付月奚沒想錯,她就是在爭一口氣,她這後半輩子,都為了那口氣在活著,在強撐著,在隱忍著,在偽裝著之後的每一天每一夜。

有了自己的孩子後,她再也不在乎付月奚又娶了多少女人進門,又生了幾個少爺小姐,她只是一心一意守著自己的孩子。

可惜老天太無情,付遠之生下來就體虛,直到兩歲了還站不穩,成天被那對雙胞胎哥哥欺負嘲笑,說他是“大跛子生的小跛子”。

鄭奉鈺悶不吭聲,每天背著孩子去做針灸,可惜收效甚微,她開始疑心是府裏的大夫並未盡到全力,因為得了某些人的授意,她越想越不對,開始寸步不離地守著付遠之,不允許任何人碰他一下。

她娘家那邊是倚仗不到的了,也鞭長莫及,孤身在付府,她只能靠自己。

於是,她開始做一件旁人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自學醫術。

不得不說,鄭家人都很聰明,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在讀書一事上總能無師自通。

鄭奉鈺每日看醫書至淩晨,速度是常人的十倍百倍,她漸漸學會辨識草藥、針灸走穴、搭配藥膳……她開始親自為付遠之調養身子,並當真起了效果。

付遠之五歲時,已與尋常孩子無異,只是不能像兩位哥哥那般,騎馬獵射,舞刀弄槍,但沒關系,他靠的本來就不是這些,他有著鄭氏一脈相承的聰慧,有著強過許多人的頭腦,還有著一個恨不能傾囊相授,把他一夜栽培成文曲星的母親。

所以當府裏請了先生來為孩子們開蒙時,他已經比其他兄弟姐妹領先了一大截,毫不意外地脫穎而出,但父親來了一趟後,卻只盯著他握筆的姿勢,皺眉說了一句:

“怎麽是個左撇子?”

這略帶不快的一句,成了付遠之噩夢的開端。

此後無數個深夜,母親都手持一把戒尺,守在他旁邊看他練字,強行逼著他糾正過來。

“沒有為什麽,你父親不喜歡,你就必須得改!”

才五歲的孩子知道什麽,只以為自己是個“異類”,哭著用右手握筆,艱難地從頭學起。

不僅如此,在平素生活當中,他也得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左手,一切以右手為主導,和普通人一樣,不能顯露分毫差異。

這種對“天性”的殘酷抹殺,痛苦地像被人活剝了一層皮般,付遠之生生咬牙忍了過來,等到七歲時,他的右手已經能運用自如,一筆書法更是讓府裏的先生贊不絕口。

但這時候,問題又來了,他的那對雙胞胎哥哥,委實不是念書的料,又叫自家母親寵得無法無天,每被他比下去一次,就會想方設法地尋一次他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