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鄭跛娘(第2/3頁)

鄭奉鈺嫁進付府的時候,付月奚剛升為副相不久,年輕有為,前途無可限量。

鄭汝寧那時也還沒有失勢,朝中一代大儒,門生遍天下,景仰他的人不計其數。

這其中,就包括付月奚。

但他的“景仰”並非那麽單純,他是一個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性的人,幾次三番去鄭府拜訪,也只是想借鄭汝寧的威望,拉攏天下士子的心,得到這一股莫大的助力。

但鄭汝寧一生剛正,最不喜朝中結黨營私,一來二去,他便看出付月奚的功利性,不甚待見這個心術不正的年輕人。

付月奚也不惱,依舊笑吟吟登門,穿得清俊如斯,舉止有禮端方,讓人挑不出一絲錯。

即便鄭汝寧稱病不願見他,他也毫無脾氣,只在鄭府走走停停,欣賞一方初秋美景。

便是在這樣的光景下,他在這一年的初秋和風中,於水榭亭台間,遇上了鄭奉鈺,鄭汝寧唯一的女兒。

她坐在湖中央的亭子裏,拉下兩層白紗,纖纖玉手清雅撫琴,宛如天籟,水面波光粼粼,身子影影綽綽,氣質出塵如仙,叫見慣美色的付月奚一時都看呆了。

事實上,在鄭汝寧的無數門生心中,鄭奉鈺一直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瀆,仙子一般的佳人。

他們並不知道,那個坐在湖中央,隔著輕紗撫琴的仙子,其實……是個生來的跛子。

鄭奉鈺繼承了父親的剛硬性子,自尊心極強,從不在人前走路,即使在府裏,也隨時有一頂綴花香轎候在一旁,供她代步。

這樣一來,她在門生們的心中,更添高貴神秘了,加之她天生聰穎,過目不忘,無數人為她傾倒,付月奚也不例外。

假使沒有遇到付月奚,鄭奉鈺也許一生都不會嫁人,她寧願讓自己如皎潔明月般,高懸於旁人心中,也不願狠狠摔在地上,使美麗的虛影破碎,狼狽成泥。

可是,遇到了付月奚,她生平第一次知道心跳加快的感覺,她無力招架,她想賭一次,她去找了父親。

鄭汝寧看了女兒許久,才嘆了聲:“我並非懷疑他的用意與居心,但我想問一句,奉鈺,你確定他知道你的隱疾後,還會如此待你嗎?”

鄭奉鈺輕輕咬唇,思慮良久後,才低垂了頭,說了似是而非的一段:“他是個光風霽月的人,他很溫柔,他寫的詩很美,他變出來的白鴿也很可愛,他,他這個人,很好……女兒想賭一次。”

在鄭奉鈺終身不嫁,和嫁給付月奚之間,鄭汝寧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長長一嘆,選擇了後一者。

他想,哪怕成親後,付月奚發現了鄭奉鈺的跛腳,但應該也會顧及與她的情分,畢竟鄭奉鈺是個那樣好的姑娘,除了先天的這點不足,沒有任何地方配不上付月奚。

可惜,鄭汝寧想錯了,或者說是,鄭奉鈺賭錯了。

付月奚從來就不是一個重情之人,兒女之情在他心中算不得什麽,遠遠比不上權勢地位,為此,他還曾對聞人靖一度不解,看他掙紮於家族與至愛之間,搖頭納罕,甚至在他喝醉酒,找他傾訴的時候,揚唇一笑:

“不就是女人嗎?有這麽難以放下嗎?”

聞人靖與付月奚算是自小長大的兄弟,在他面前哭得無所顧忌,像個孩子一般:“我喜歡小眉,我是真的喜歡小眉,你難道就沒有喜歡過一個女人嗎……”

“女人?”付月奚皺眉,沉吟一番後,低低一笑:“女人可以有很多,但直上九霄的路只有一條,如果這個女人無法陪我到達我想去的地方,那麽她在一開始,就不會進入我的眼中,我也不會有你如今的這些煩惱。”

“阿靖,男兒志在天地,不要被兒女情長牽絆住,聽我的,當斷則斷,否則必受其亂。”

這樣的付月奚,遠比聞人靖放得下,也舍得去,因為他夠狠心,夠現實,夠涼薄。

他在娶了鄭奉鈺進門的那天,除了心中的幾分喜愛外,更多的,是存了拉攏鄭氏一族的心。

但這一切,都在洞房後的第二天清晨,被殘酷打破。

鄭奉鈺拜堂時是由家中嬤嬤背著進去的,鄭家編了一套家鄉習俗來應付,在賓客面前並未露餡,拜完後,又由嬤嬤直接將鄭奉鈺背進了洞房,所以一直沒有人發現她腿腳有問題。

而在新婚當夜,她又一直沒有下過床,是以喝醉酒的付月奚也無察覺,直到第二天清晨,他迷迷糊糊見著妻子一瘸一拐地端著水,要給他擦身時,才猛然坐起,一下顫抖了聲音:

“你,你的腿……這是怎麽回事?”

鄭奉鈺面目平靜,顯然已經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她微微垂首,一縷發絲劃過耳邊,更添清麗動人,在坦白完一切後,她語氣隱含哀求:

“夫君,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是有意瞞著你的,只是我……太害怕了,請你原諒我吧。”